王敬直便是顶级豪门出身,自然清楚这群公子哥的秉性。
好逸恶劳,又被娇生惯养宠得骄纵,只有他们占便宜的份,绝不肯吃亏。
外加此时正值清早,天寒地冻,谁也不愿意在外久候,冻手冻脚。
所以,只需将长安、万年两县中拔尖的世家子弟,挑出来当排头,那排在队后的公子哥,自然不愿。
这样一来,便将世家子弟顺利分化,将他们指向自己的怨气,转为彼此间的矛盾,化解了一场冲突。
至于寒门学子,能有个出人头地的机会,他们已是感激不尽,又怎么会有怨气。
对于这些人来说,在外挨冻片刻,就能顺利入场乡试,好处说完了,那么...代价呢?
随着王敬直一声令下,禁军上前引导考生。
左队长安县崔氏子弟崔仁师,第一个走进大门。
搜身的禁军仔细检查了他的发冠、袖管,甚至鞋底,几次确认没有夹带物后,这才放行。
卢景裕躲在人群之中,心里一阵发虚。
之前听说李斯文可能来监考,他已经把藏在腰带里的小抄扔了,但还是怕出什么岔子。
就在这时,人群里传来一阵喧哗。
右队的一个学子被禁军拦下,从他的袖管里搜出一卷绢纸,上面写满了经义。
那学子扑通跪地,连磕几个响头:
“大人!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您给我一次机会!”
王敬直从高台上走下来,目光落在那学子身上。
他认得这人,是太原王氏的旁支子弟,应该是叫王仲,按道理,是该网开一面。
但若徇私,不仅是会让李斯文看了王家笑话,更会辜负太子的信任。
“按规矩办。”
王敬直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取消考试资格,派人送回太原,告知你家族长——科举面前,无论出身,无人例外!”
禁军上前,架起王仲就往外走。
王仲哭喊着:“驸马爷!看在同宗的份上,饶了我吧!我家族长会给您送礼的!”
王敬直却不再看他,转身走回高台:“继续入场!再有舞弊者,同此处置!”
广场上瞬间安静下来,所有考生都收起了侥幸心理。
张生看着王敬直的背影,心里忽然安定了下来。
监考官能大义灭亲,做到如此公正,对他们这些寒门学子来说,才算一门幸事。
一次与世家子同台竞争的机会。
可没过多久,左队又出了乱子。
哪怕小吏、捕快官役奉命行事,极力维持秩序。
但也架不住某些世家子眼高于顶,又被家里长辈宠得无法无天。
在他们看来,这些在衙门里任职的不入流官吏,只是类同家杂役,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
平素花点小钱便能轻易指使。
今天却倒反天罡,被一群下人随意摆弄,简直是岂有此理!
“你们动作快点!万一冻坏了本公子,某要你们全家丢去喂狗!”
“彼娘之,牛二壮你活得不耐烦了,赶紧把脏手从本公子身上拿开,信不信给你剁咯?”
“给某一边呆着去,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酸臭味,别挨老子...特么听不懂人话是吧,老子弄死你!”
短短功夫,本就吵嚷如菜市场的现场,就上演了一出出的全武行,推搡打骂,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甚至有个学子浑身是胆,伸手去抢禁军手里横刀...
站于王敬直两侧的礼部官员,是面面相觑,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放眼望去,胆敢闹事的公子哥,没一个是他们能轻易招惹的。
就在两人茫无头绪之时,却发现王敬直居高临下,已经冷眼旁观了小半天。
伸手指着闹剧现场,一脸苦笑着拱了拱手:“驸马爷,您看着...”
王敬直扫过两人,皆是一脸汗颜,畏畏缩缩的摸样,心里默叹一声。
也难怪陛下等不及,非要冒险打压门阀世家。
世家子弟生来便高人一等,仗着家中权势,对朝廷制度熟视无睹是一方面。
朝中官员又官官相护,主打一个人情世故,占据高位的官员本就出身世家,自然对这些后辈维护再三。
而寒门出身的官员,只能捡一些旁人挑剩下的官职。
任务繁杂,没油水,手中权力轻如鸿毛,追责起来又是首当其冲,天生低人一等。
而这种鸡肋官职,大部分集中在礼部。
所以面对这些有权有势的世家子,尽数都是畏畏缩缩,根本不敢招惹。
长久以往,朝廷的威严迟早要被这些人败光!
也幸好,李斯文似乎是对此早有预料,给自己派来个得力助手。
王敬直向后一招手,苦笑中带有几分无奈:“侯杰,该你上场了!”
话音未落,便是一道混杂着豪爽与匪气的大笑声:“哈哈,洒家来也!”
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英武少年,身披玄甲,背后灰青大氅迎风招展,龙行虎步,随笑声而来。
“敬直兄弟,有何指示?”
王敬直无力的摆了摆手:“所有寻滋挑事之人,全部拿下!”
侯杰本就是受李斯文吩咐,带着一队百骑前来维持秩序的。
一听真有人敢在国子监前闹事,当即便是虎目圆瞪:
“玛德!敢在这儿撒野?真当禁军是吃素的?”
一挥手,身后百骑应声而动,一双双鹰目死死盯住目标。
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进人群,将几个闹事的学子按在地上。
他们可不管你家如何,有委屈,去神龙殿里跟陛下说!
原本混乱不堪的人群,顿时被这群虎狼之师冲击得人仰马翻。
但由于最为嚣张的几个,被迅速制服,场面倒是逐渐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