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溪嗑完了两碟瓜子后闻青迟回来了,还换了一身衣服。
见季青溪注意到了这点,闻青迟简单解释:“沾了血,扔了。”
瓜子嗑多了口渴,季青溪又要了一壶茶连喝了好几杯,一手撑着下巴打量着逼格猛涨的某人。
“没想到你现在也是个名人啊,采访一下,闻兄,秘境拆起来费劲儿吗?”
闻青迟就坐在他对面,目光似笑非笑,“我觉得比起问这个,你该问我当时毁了整个秘境连带着沧洺岛也炸掉是什么心境。”
季青溪不敢问,他瞬间给自己嘴巴上了拉链。
闻狐狸会这么说他就知道炸岛多半跟自己有关。他发现自己失踪这一点简直就是闻青迟的禁区,沾一点就能让对方变得很危险。
九十多年对他而言只是被困在一个地方闭关修炼和跟天道拼命硬,其他的他没有想太多也没有余力去想。
可对闻青迟来说却是漫长的追寻,一次次寻找又一次次失望,分别的时候还叮嘱过要他乖乖出去别找死,结果一眨眼那么大个人四海茫茫皆不见。
他还记得闻青迟在花轿前握住他手掌的那份力道,也记得在新房里对方咬他的那一口下嘴有多狠。
闻青迟在乎他,这是不需要怀疑的事实,或许这份在意比他想的要更多。
“走了,还呆呆杵在这干什么?”
“再让我喝两碗茶,瓜子也太干嘴了。”
喝完了,季青溪把钱放桌面站起身来,“我可提醒你,我听见他们说金弋和柳至明也在这。”
“我知道。不然你以为我说的是谁的热闹?”
要看主角的热闹?季青溪想了三秒,拔腿往外,“快走,我们赶热乎的。”
等到了他才发觉这热闹着实有点大。
看着那一堆聚在一起的修士,季青溪无声哇了一下,“好多人啊。”
金、柳、沈三家人,粗略一数至少二三十个。
闻青迟靠在树干上,嘴角挑出一个颇有兴味的笑,“他们在围剿邪修。”
“你这笑……邪修有问题?”
“没问题,消息不假。”闻青迟淡淡向那边瞧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但消息是从我这传出去的,乐枞的邪修不是小角色。”
“那这些人不是要倒霉?”
闻青迟朝他伸出手,“过来,坐在这边等着就是。”
季青溪跃到树上,找了个较高的视角优哉游哉坐下。
狐狸坑这些人他没什么意见,金柳两家跟闻青迟有仇,沈家跟他有怨,他可不会心软。
那三家人已经结伴进去,闻青迟在他身侧找了个空挨着坐下,又好像对那些人没有那么感兴趣了。
“季尔尔,沈家那个老爷子十年前走火入魔,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你想什么时候去报仇?”
“好端端的突然走火入魔?”
“沈襄跟他闹了一场,父子两人大打出手,老不死的被自己一向听话的儿子给气伤了身。”
“沈襄能闹起来?”季青溪印象中的沈襄可不会跟积威甚重的老爷子唱反调。
闻青迟敲了下手掌下的树干,轻声说:“景凝死了。”
季青溪一时无言。
他对沈家所有人都没什么好感,可景凝是唯一一个把他当自家小辈看待的人。
景凝没了,景不留大概也会很难过。
沈襄和景凝的事他不算太了解,只听景不留说过一些,但他也知道其实是景凝不待见沈襄,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样。
“事到如今,他闹有什么意义?”
年轻时为了家族和责任顺从地跟门当户对的人联姻,纠缠来纠缠去,到头来真心爱的人郁结难消弃他而去,他反倒敢跟自己的父亲争吵打架了。
有意义吗?何必呢?
“沈襄跟他老子大打出手以后还自请卸下身上所有职务,表示从此以后沈家的事跟他无关。还有一件事没有告诉你,景凝去世后景不留带走了她的尸骨,自那时起景不留没再踏入沈家半步。现如今整个修真界都知道月涟仙君已经和沈家疏远了关系。”
现在沈家还是老爷子做主,但沈襄撂挑子不干了,他就着力开始培养沈泽鸣这个孙辈。
沈襄这一辈子都听他爹的话,娶妻生子,跟他爹一条心操持沈家事务。兜兜转转大半生过去,爱的人病死,爱人生下的孩子跟他离心。
正是他那些话诛了老爷子的心,气得老家伙当场动手。
“我逼死了阿凝,逼走了不留,可父亲你也一直在逼我逼不留,说什么都是为了沈家好,可我也是个人啊父亲,我也想有我爱的人在我身侧陪我,现如今成了这样的局面,这一切到底都是谁的错?”
谁的错不好说,利益至上的老爷子和沈襄,为了跟喜欢的人在一起自甘轻贱的景凝,酿成的苦果每个人都有份。
而这些说到底跟季青溪无关,毕竟他和景不留早就已经分开。
“跟沈家的恩怨是时候了断了,没必要再拖下去。”
闻青迟搭了下他的肩膀,“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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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就在树上坐等那几家的人去诛邪修,以一个完全置身之外的上帝视角观看。
邪修是真邪修,但并不是普通邪修,据闻青迟所说,这人是夺舍重生,本质上是个千年老鬼。
邪修出没总是要死人的,这些修士提前疏散了人群,整个乐枞的主城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道上空荡得只有路过的风。
没多久,这些人就发觉自己得到的情报有误,这城里的邪修根本不是他们能对付的了的。
手底下的弟子们询问上面的意见,“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金弋、柳至明、沈泽辉三人交换了个眼神,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他们并不托大,发现麻烦不是自己能处理得来肯定是向家族求助。
但是信号都没发出去,邪修就已经切断了整个乐枞城和外界的联系。
顶着平平无奇的少女躯壳的邪修笑盈盈地亮出戴在指上的角手,“既然来了就留下吧,正好,我看你们修为都还顶点用,给了我如何?”
言毕,身形化作雾气,一个眨眼的功夫十来个低修为的弟子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全是一击毙命。
她没有吸干这些人的灵力,似乎是看不上,她看着为首的几人舔了舔唇,目标显然是这三个领头的。
沈泽辉一脚踹开她袭去的手臂,转身避开一个照面就能割破他喉咙的利器,“就凭你?痴心妄想!”
少女稳住身形,并不把将死之人的话放在心上,脸上还是带笑的,“是不是妄想你说了可不算呐,小道君。”
金弋和柳至明多年夫夫默契非凡,同时挥剑朝着邪修攻去。
一场混战即刻触发。
低阶弟子只是免费的菜,战斗才开始没一盏茶,三家人就死的只剩下零星几个。
金弋柳至明和沈泽辉都是化神期修士,这几个人凭本事修来的境界,打起来倒也不算水。
修仙这个事儿吧很看机缘和天分,有些人一辈子汲汲营营都卡在金丹元婴死活不能继续往上,有些人几百岁就能上化神,一般后者都能称之为仙途有望,可不管这三个化神期现在听起来有多能唬人,也架不住他们遇上的对手是个靠邪门功法走夺取他人修为路子的邪修,括号夺舍再生的千年老邪修。
坐在树上的两个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丝毫没觉得这场架的结果会有第二种可能。
事实证明的确没有,那位披着少女皮的邪修舔着手指上的血,被几个食物伤到让她有点恼怒又有点新奇,原地开大直接暴涨修为打得三个人倒飞出去。
满地都是尸体,二三十个人就只有这三个还活着。
铃瑶站在三个人面前,手指一一点过他们,饶有兴致地问:“你们谁想先死?”
沈泽辉捂着胸口往后退了退,他身侧的金弋和柳至明这对鸳鸯倒是没慌神,衬得他更贪生怕死了点。
柳至明伤的比他们俩要轻一些,至少说起话来口齿清晰。
“今日无论我们三个谁死在了这里,你往后的麻烦都会接连不断。不知你对如今的修真界形势清楚几分,若听过金、柳、沈三个家族,想必今天杀不杀我们你会再考虑考虑。”
“金柳沈?”铃瑶微微侧了侧头作思考状,“没听过,很厉害吗?”
沈泽辉仰起头,“自然厉害,我们三人在家族中的地位举重若轻,你今天让我们死在了这里以后怕是过不了一天安生日子。”
三门五家声名在外,一般人很少敢去招惹,更别提杀这些宗门里被寄予厚望的天之骄子。
见他们这样说,不是傻子都知道他们的身份就是一道底牌,问题来了,三个还不错的食物和往后的安生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铃瑶若有所思,然而她两手一摊,并不为所动,“照你们这样的说法,要是遇上你们这种大宗门家族我都要忌惮几分放过到手的鸭子,我岂不是处处要委屈自己?小东西们,我在修真界里可从未怕过谁。”
麻烦和追杀她经历的还少吗?笑话,他们当邪修的本来就跟这些自诩正道的修士不共戴天,哪有能杀却要放的道理?
“我再问一次,你们谁想先去死?”
城外大树上,季青溪捅了捅闻青迟的胳膊,扔了手里的苹果核,“该干活了。”
闻青迟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手,不疾不徐地抬了下眼,“急什么?人还没死。”
季青溪欣然:“你说的对。”
于是等他们姗姗来迟打破局面时,那三个人已经被铃瑶从左点到右又从右点到左玩了好几轮了,玩一轮每个人身上都要添一道伤。
沈泽辉一点点往后退,而他身边那对鹣鲽情深的模范夫夫已经秘密传音在争论到底谁自爆为另一人争取逃命时间。
“玩弄人心是挺有意思,可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季青溪两手空空从虚空走出,黄泉甚至还在储物袋里没有打算召出来,他诚心诚意地感慨:“反派向来都死于话多。”
地上三人有两个脸色齐齐一变,沈泽辉是为这个害他们家跟景不留离心的罪魁祸首,而金弋根本不认得季青溪,他表情微妙只能是为季青溪身侧的另一人。
铃瑶冷哼一声,“你们又是谁?上赶着来找死的我还是头一回见。”
反派话多,季青溪可不会跟她费功夫掰扯,偏了下脑袋:“狐狸。”
闻青迟轻推了他一下,“站远点,待会儿沾了脏东西又要嫌弃。”
他一看过来,铃瑶那点救了自己很多次的直觉就拼命地警告她快跑,只是闻青迟的渊亭比她逃遁的速度还要快。
剑光突至,一剑碎她丹田。
铃瑶什么都来不及想,她到死都没明白一个自己一个实力堪比大乘初期的修士为什么会一个照面就被秒。
她的身躯凭空自燃,幽蓝色的火焰吞噬了一切,元神烧的干干净净,没有半点再夺舍重生的可能性。
闻青迟回剑入鞘,似乎秒了一个大乘期邪修就像劈了一棵白菜。
逼格很高,季青溪自愧不如。
再看地上这三个伤患,每一个表情都不一样,心里坦坦荡荡的柳至明只有疑惑和感谢,心中有鬼的另外两个就需要仔细一点品了。
沈泽辉本来就厌恶季青溪,结果这个传言在沧洺岛失踪了的家伙突然出现不说,还救了他,那一声谢谢是死活卡喉咙里不愿意说。
至于金弋,他看向神色淡漠的闻青迟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因为道侣在身侧始终保持沉默。
柳至明和金弋互相搀扶着站起,沈泽辉没这个命,又好面子,伤的最重也要咬着牙装自己能行。
“多谢道友出手相救。”救命大恩足够柳至明低头行一个拱手礼,“多年前曾见过你出剑,你可是闻青迟闻道友?”
闻青迟跟柳至明没有直接恩怨,有关系的是金弋,但是这么些年他也没有去找对方的麻烦,金弋见闻青迟和自己的道侣见了面,又惟恐他们因为这次的事有了交情。
可他不能明说令人生疑,甚至他也要跟柳至明一样真诚地说一声“多谢相助”。
闻青迟却站得离季青溪很相近,胳膊几乎都贴在一起,他垂头耳语:“季尔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觉得怎么样?”
季青溪秒悟,明白他在说的是什么事,他认真地看着闻青迟的眼睛,“我觉得很好。”
那些伴随着狐狸多年的跗骨之痛不该白白承受,以德报怨那是圣人,他们不是圣人,只是普通人而已。
谁伤了他们就伤回去,谁害了他们就报复回去,不能吃一点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