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青迟对恩怨颇深的前任没有任何不忍心,毕竟金弋曾经也没有半点留情。
噬骨钉这东西他早就准备好了,一报还一报,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圣人,金弋让他受过的苦,他要对方双倍偿还。
“呃……”冷汗从金弋的额角滑下,痛苦的闷哼只出了几下就被他咬牙堵在了喉咙里,因为他怕柳至明太担心。
噬骨钉这种阴毒玩意儿本来就是奔着折磨人去的,从心口钉入,撕心裂肺的痛会顺着所有经脉传遍全身。
从内而外,穿心入骨,让人只想抠烂自己的皮肉,把所有疼痛的部分都挖出来。
真的很痛,闻青迟当年是怎么顶着这样程度的疼挣脱束缚逃走的呢?又是怎么活生生把噬骨钉从自己体内拔出来的?
金弋跪在地上,整个身体都因为过度的疼痛痉挛蜷缩,他咬破了嘴,抬起头时对上了闻青迟身侧那个长得好看说话格外不客气的修士的目光。
对方的眼神里是冷、是厌恶和催促。
是讨厌他曾经欺骗伤害过闻青迟,是催促他向受害者道歉。
金弋看向闻青迟,忍着痛几乎是用气音说了一声“对不起”。
柳至明再也看不下去,俯身把他抱起来,头也不回地错身走开。
如承诺过的一样,只要金弋受噬骨钉三十年煎熬,这份陈年旧仇就此罢休。
闻青迟为自己错付过的真心、平白受的折磨讨回了债。
可他没有自己曾经想象中的那么解气,金弋已经不重要了,那些旧伤也都好全了,闻青迟摸着自己心口曾经那处不能愈合的伤口,只想把季青溪三个字刻上去,永远形成烙印。
季青溪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春,是明确想要结成道侣走向未来的对象,是他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一会儿生气一会儿又高兴的心上人。
金弋真的不那么重要,闻青迟早就有了季青溪,真的。
此时此刻,冲动的渴求在闻青迟身体里乱窜,他太爱太爱这个人了,可不是时候,季青溪也未必愿意。
他只能用尽这九十多年来拼命修炼的克制让自己冷静一点不要发疯,压抑到极致的声音有点奇怪的喑哑,“季尔尔,你能抱抱我吗?”
就在此刻,他想要季尔尔一个主动的靠近和拥抱,只有这样,他才能短暂地把那些汹涌的情绪压下去。
季青溪也许读懂了他眼底的克制,也许又没有,他也不想去管别的,只知道狐狸想要一个抱抱,仅仅是一个抱抱而已。
他毫不犹豫,张开手抱住了面前的闻青迟,两只手环着他的腰紧紧地扣在一起,脸贴在他的肩头,“狐狸,都过去了,会更好的。”
闻青迟慢慢地回抱住季青溪,一点一点,似乎担心自己会失控勒到了他。
两颗心咚咚地跳动着,此起彼伏,不知道是哪一颗出卖了主人的心绪,或者两颗都一样。
走了一对,现在又来一对,全程围观的沈泽辉表情一言难尽。
他都不想去思考闻青迟跟金弋的牵扯,又不想去思考季青溪跟景不留的曾经,更不想思考这两个人现在抱在一起到底是什么关系。
天地可鉴,他只想回家复命,他带出来的人可全都死绝了,而那个邪修却被闻青迟一剑秒杀,他得回去报信。
还有,当初沈家卖消息给焦衡导致季青溪死了爹娘的事季青溪本人可是知道的,今天一见面,他都看不出季青溪修为境界如何了,难保这人不会找沈家报仇。
沈泽辉有很多个理由要溜,可你猜他为什么不走?是不想吗?
是季青溪打闻青迟跟金弋开始清旧日恩怨起就给他套了灵力绳,他只能待在这几步范围内,想跑也跑不掉啊!
季青溪安抚完了狐狸,想起来现场还有个活人。
他扯了下灵力绳索,沈泽辉直接一个趔趄差点扑街。
“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担心什么我就在想什么。”
邪修留着都是要祸害人的,还是得杀,可不是为了救这三个人。
闻青迟跟柳至明本人没什么仇,犯不着对他下杀手,跟金弋算清账就放了这两人离开,而留下的这个沈泽辉是季青溪的仇家,他说了他的账也该算了。
季青溪一脚把沈泽辉踹进撕开的空间里,“带着狗打上主家,懂吗?”
闻青迟十分自然地跟上。
“我报仇你还是别掺和了吧?”
“不是你说的我们之间顶多算互相拖累?季尔尔,沈家我现在惹得起,让我跟着你。”
季青溪想了一秒,“行。”
——
修真界三门五家底蕴各个都有至少七八百年,就是长时间的沉淀才奠定了这八家的地位。
而且这百年来探霜门、萧家、蒋家三家综合实力上落后其他,沈家虽然跟景不留疏远了关系,可家里还有个越来越亮眼的沈泽鸣,抛开顶尖之人,其余高阶弟子的数量也是最多的。
所以沈家人根本没想到还有人敢打上他们本家大宅。
现实又由不得他们不信,他们下一任家主沈泽鸣的亲弟弟被人捆着从虚空里踹了出来,从天上狼狈地摔了下去,位置还正好就是沈家大门外。
守门的弟子脸色大变,立马冲出去扶起沈泽辉。
其余人拔剑上前,“来者何人?连我沈氏也敢闯!”
季青溪今日就是要嚣张到底了,礼数和修养这种东西对仇人没必要讲究,他直接无视外头这一行人,踩着沈家的门槛就走了进去。
“岂有此理!”
沈家门人纷纷阻拦,可一阵罡风把他们无差别掀飞,他们连季青溪一片衣角也摸不到。
黄泉剑震颤不已,季青溪抬手一召,利剑入手,他反手转身一劈,沈家气派的大门被他削成了几块木头。
拆人门楣是极端羞辱,沈家人气得全部红了眼,不管不顾地爬起来要把这贼人抓住。
季青溪威压一放,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滚。”
他不理会这些小喽啰,提着黄泉一步步往里去。
“滚进去报信,就说聚星国前太子季青溪前来讨债。”
这么大的事,莫说沈家内部,其实就连外面也惊动了。
前院的所有人都已经率先出动,报信的赶往家主那儿一路跑一路喊有人上门找茬来了。
一时间整个沈家全部炸开,拿上武器就往前头冲。
季青溪本不愿意对付这些只是听命行事的小角色,偏偏沈家人应付外敌倒是万众一心,一串一串赶来送死。
既然主动送上来的他也不会客气,谁拦他路他就杀谁,一步杀十人,剑锋沾满了血。
第一个到的能主事的人是沈泽鸣。
彼时沈家前半片已经人仰马翻,短短一盏茶时间死伤一大片,而那个四舍五入百年不见传言已经失踪的季青溪带着一身强悍的威压在沈家大开杀戒。
百年未见,容颜虽早早定格所以不变,可望过来那一眼冷到让人脊背发凉。
季青溪变了,不收敛的威压全部外放,那是绝对的强者气息。
就连沈泽鸣也完全没有反抗之力,这让他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沈泽辉踉跄地连滚带爬扑到他兄长脚边,语气又急切又惊恐,“大哥,这小子来讨债了,我们怕是不能应付,快去请祖父叔伯他们来!”
不知道弟弟经历了什么这么狼狈,沈泽鸣一手拉着他起来叫人带他下去,独自迎上前去。
区区化神,季青溪一招就能让沈泽鸣废掉,他一脚把人踹开,“把人都叫齐,我来到底是干什么你知道。”
沈泽鸣撑着地站起,他没有阻止去请长辈的人,因为他拦不住眼前的季青溪。
他忽然有种沈家在劫难逃的预感,这其实是很可笑的,沈家庞然大物,即便他不行,他上头还有叔伯祖父还有族中长老,他却生出了一种季青溪真能报仇的荒谬之感。
他从没有预料到有人能在百年内从小小筑基一路冲击到至少合体,除了邪修,修真史上千年以内有这种进步的人统共不过五个数。
还有始终站在季青溪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同样给他极度危险的感觉。
他暗自调息,悄无声息地向留花门发了一道密音。
以防万一,他得找景不留出面,至少据他所知这两个人虽然分开却没有闹过什么,也许还有那么几分的旧日情分。
不多时,沈家那一堆叔伯辈的人和两个长老就赶来了,见此情此景开口就是一句:“狂妄小儿,今日来沈家找事必叫你有来无回!”
季青溪还真就狂妄一回了,“就来了你们几个?老头人在哪?”
沈五叔还是最讨厌季青溪的那一个,“凭你一个被宗门驱逐的小弟子也配见我沈家家主?痴心妄想。”
“哦。”季青溪不带任何情绪地应和一声,忽然一剑扎穿了沈五叔的肩胛骨,“是啊,你们沈家人从来都觉得我不配。”
沈五叔身上一痛才反应过来,“你!”
黄泉在人群中转了一圈,十几人应声而倒,季青溪衣摆上开出了无数血花,他微微地抬起下颌,“叫老东西滚出来,否则,沈家所有人今天都得死,无辜的不无辜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众人心中大骇,这季青溪怎会摇身一变成了这样强大的修士?!
可老爷子正在闭关,轻易不能去打扰,他们对视一眼统一了想法。
“季青溪,别以为就凭你单枪匹马能在我沈家撒野,拿命来!”
竟然是七八个人一起上,包括沈泽鸣。
还有那些低阶弟子,老的小的加起来把季青溪围了个水泄不通。
闻青迟拔出渊亭,背对着季青溪把那些多而烦人的小蚂蚁堵在前面,“季尔尔,放开手去干,这些小的我给你拦着。”
季青溪松了松手指又再度握紧,“好。”
境界越是高每个小阶段之间的差距就越大,这八个人里最高是合体期初期,剩下的基本还是化神境的修士。
化神期以上的修士打架就完全是大能斗法,沈家家大业大,沈家人手里的法器众多,这几个人手里的攻击法器防御法器件件都是精品,就算有一两个实战稍微水一点的也能打辅助。
可他们却惊觉季青溪一个对他们八个也有一战之力,明明此人师从太元,他的剑招却比太元本人凶猛多了,一招一式全是奔着要害去,出剑又快又狠,一击不成立刻就能换下一击。
顶着一张纯良无害的脸,从前又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小筑基,谁能想到一出手时竟是如此狠辣的风格。
八人合力设下束缚阵,沈老二又丢出一口钟,眼看季青溪被那口青铜钟罩在里面众人短暂地松了一口气。
还不等他们松第二口气,却见季青溪破钟而出,整个法器都炸成了碎片,他脚下的束缚阵也被破坏。
绝对的实力面前什么都是虚的,季青溪长剑一横,左手掐诀,风刃和剑气打向四周,把那些人齐齐震出一口血。
八个化神和化神以上的修士竟然也抓不住一个季青溪。
季青溪踩着沈老二的手背,手里的剑指向其喉咙,“把老东西叫来还有的商量,不通知他我就把他的儿子孙子挨个杀光。”
沈泽鸣看向他,“季青溪,你闹成这样当真以为能轻易收场?”
“我就没想过要收场。”
“你不过就是想要一个说法一个公道,不如这样,双方先止战,沈家可以给你高额赔偿,只要你提,我们都会尽力满足。”
季青溪嗤笑出声,“在你们高高在上的人眼中我亲人和那些宫人的命是不是都可以折合成物件?你们可真恶心。”
沈泽鸣深吸一口气,表情还算镇定,“可逝者已矣,你和整个沈家作对没有好处,你想要一个交代,我们给你,我们把凶手交给你任凭你处置,沈家也不再追究,如此就能两全。”
季青溪已是合体期初期修士都打不过的修为,实力必然还要往上算。
今日怕是不能善了了,沈泽鸣必须要为沈家的整体利益考虑,他看得出来季青溪不是真要杀光这宅子里所有人,那如果他们交出去一个凶手能让这件事到此为止未尝不可。
一条命换一笔仇的终结总比让季青溪把沈家人杀得七七八八要好。至于到底牺牲谁?随便一个没身份地位的人必然不会让季青溪满意,这个人选怕是只能从这些叔伯从中挑。
如果非要有损失,那就牺牲一个对沈家损失最小的去保更多人的利益,这是刻在他血脉里的东西,这就是沈家的家教,所有沈家人,先是家族再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