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云此刻才彻底明白前因后果。
原来钟鹿鸣早已苏醒,一切的隐忍和布局,都是为了揪出内鬼和幕后黑手。
而沙家,显然就是被引出来的那条大鱼,或者说,是其中之一?
“所以,前辈苏醒的消息,连鹿野前辈也瞒住了?”
沐风云问道。若非如此,以钟鹿野的性子,断然不会在流沙之眼那般焦急和准备死战。
“不错。”钟鹿鸣颔首。
“鹿野性子刚烈,藏不住事,告诉他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此事,至今知晓者,不过我与大长老两人而已。”
“那日若非情势危急,沙万壑铁了心要留下你们,我也不会强行出手。”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这伤势,强行催动帝元,无疑是雪上加霜。
但也正因为如此,沙万壑才被我唬住,他摸不清我的虚实,不敢赌上沙家根基与我们死磕。”
沐风云心中肃然,对钟鹿鸣的隐忍和谋略深感佩服。
这位钟家家主,不仅实力强大,心机城府也远超常人。
为了家族,他竟能忍受如此漫长的“活死人”状态,并布下如此险局。
“那……前辈如今可知晓,幕后黑手究竟是谁?除了沙家,是否还有他人?”沐风云沉声问道。
钟鹿鸣目光深邃,缓缓摇头:
“沙家是明面上的刀,但执刀之人,隐藏得很深。我怀疑……可能与归墟之域之外,某些更庞大的势力有关。”
“沙家,或许只是被利用的马前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他看向沐风云,眼神真诚而凝重:
“沐小友,我将此事告知于你,一是感谢你的信任与相助,二是……钟家如今内忧外患,前景堪忧。”
“我希望,能真正得到小友的助力。当然,钟家也必将是小友最坚实的后盾。”
沐风云迎着钟鹿鸣的目光,看到了其中的坦诚、沉重与期盼。
他缓缓站起身,对着钟鹿鸣,郑重地抱拳一礼:
“前辈以诚相待,沐风云岂是忘恩负义之辈?钟家之事,便是我沐风云之事。”
“无论是沙家,还是那藏头露尾的幕后黑手,若有需要,沐风云定义不容辞!”
这一刻,两人之间的盟约,不再仅仅是利益交换,更添了几分生死相托的厚重。
北部湾的暗流,因为沐风云的彻底卷入,必将变得更加汹涌澎湃。
而那个隐藏在阴影中的敌人,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悄然将目光投向了钟家,以及那个突然崛起的年轻圣帝。
璃月的伤势稳定后,沐风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但另一块更沉重的石头却压了上来——钟鹿鸣的伤势。
那日密室中,钟鹿鸣强撑病体、咳血不止的景象,以及那份为了救援而不惜加重自身危机的厚重情谊,始终萦绕在沐风云心头。
这一日,沐风云再次来到了那间守卫森严的静室。
室内氤氲着淡淡的药香与星辰之力,钟鹿鸣依旧盘坐于玉榻之上,气息比起前几日似乎更加内敛,但也更添了几分深藏于内的虚弱。
他见到沐风云,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率先开口道:
“沐小友,可是璃月姑娘那边有何需要?我已吩咐下去,库中药物可随意取用。”
沐风云摇了摇头,走到榻前,神色郑重地躬身一礼:
“前辈,璃月已无碍,晚辈此次前来,是……想看看前辈的伤势。”
钟鹿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淡淡的无奈与感激交织的复杂神色。
他摆了摆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知:
“小友有心了。只是我这伤……连鬼医圣手都束手无策,言及乃道基之损,帝源之伤,非药石能医,只能依靠漫长岁月和水磨工夫,慢慢温养。”
“小友虽已登临帝境,但于医道一途……怕是……”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并不认为沐风云能有什么办法。
圣帝之伤,尤其是涉及本源道基的伤势,极其复杂棘手,并非力量强大就能解决。
贾似道已是归墟之域公认的医道第一人,连他都感到为难,旁人更是难以下手。
沐风云神色不变,目光坚定地看着钟鹿鸣:
“前辈,晚辈深知自身浅薄,不敢妄言一定能治愈前辈。但晚辈曾有些际遇,对某些奇毒异伤略有涉猎。”
“前辈当日为救我等,不惜加重伤势,此恩此情,晚辈无以为报。
恳请前辈允许晚辈探查一番,或许……能有一线发现也未可知。即便无功,对前辈也无损害。”
他的态度诚恳,言辞真挚,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
钟鹿鸣看着他年轻却沉稳的面庞,那双深邃眼眸中仿佛蕴含着超越年龄的智慧与阅历,心中微微一动。
他想起了钟素素对沐风云种种不可思议之处的描述,想起了西煌城关于他获得魔皇传承的传闻……或许,此子真有什么非凡手段?
沉吟片刻,钟鹿鸣终是轻轻点了点头,露出一抹洒脱的笑容:
“既然如此,那便有劳小友了。尽管施为便是。”
“得罪了。”
沐风云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在钟鹿鸣对面盘膝坐下。
他并未立刻动用圣帝元力,而是先闭上了双眼,将自身的心神调整到最空灵、最敏锐的状态。
片刻后,他缓缓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之上,一缕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混沌气流萦绕而出,这气流并非用于攻击,而是凝聚了他最精纯的感知力与一丝混沌本源气息。
“前辈,请放松心神,莫要抵抗。”
沐风云轻声说道,随即那萦绕着混沌气流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钟鹿鸣的眉心祖窍之处。
指尖接触的刹那,沐风云的心神仿佛顺着那缕混沌气流,渡入了一片浩瀚而……残破的星空!
这里,原本应是星河璀璨,法则如织,代表着一位圣帝圆满无瑕的内景天地与道基。
然而此刻,这片“星空”却显得黯淡无光,无数星辰虚影破碎、湮灭,星河流淌滞涩,甚至出现了断层。
更有一股灰败、死寂的气息弥漫在星空的深处,如同附骨之疽,不断侵蚀着那些尚未完全黯淡的星域,阻止着其自我修复。
这景象,比沐风云预想的还要严重!
钟鹿鸣的帝源道基,受损程度远超外表所能观察到的极限!
沐风云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那缕感知,避开那些狂暴混乱的法则碎片,朝着那灰败死寂之气的源头探寻而去。
他的心神如同最精细的探针,穿透层层黯淡的星光,终于,在那片“星空”最核心、与钟鹿鸣圣魂紧密相连的区域,他“看”清了那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并非他预想中的某种具象化的剧毒能量,也不是法则创伤留下的疤痕,而是一种……“活”的东西!
它无形无质,没有固定的形态,更像是一种介于能量与生命之间的诡异存在。
它如同亿万缕极其细微的灰色烟雾,又像是拥有自我意识的微小寄生虫,深深地扎根在钟鹿鸣的帝源法则链条之中,与其圣魂本源纠缠在一起!
它们并非在猛烈地破坏,而是以一种极其阴损的方式,在“吞噬”!
它们在吞噬钟鹿鸣的生机!吞噬他帝源中蕴含的法则之力!吞噬他圣魂逸散出的精神能量!
它们如同最贪婪的饕餮,悄无声息,却又坚定不移地将钟鹿鸣的生命本源与修为,转化为维系自身存在的养料!
而它们自身,则在这种吞噬中,不断分化、增殖,变得更加隐蔽,更加难以剥离!
正是因为这种“活”的特性,它们才能如此顽固地盘踞在一位圣帝的核心本源之中,连贾似道那等医道圣手,恐怕也是投鼠忌器,不敢轻易动用猛药或强行驱除。
因为一个不慎,就可能连带摧毁钟鹿鸣的帝源根本,导致其彻底崩溃!
“这是……‘噬道幽冥蛊’?!”
沐风云的心神剧烈震动,一个几乎尘封在记忆最深处的名字,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浮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他曾为人族共主,统御洪荒大地,阅览过人族诸位先贤,尤其是尝遍百草、着有《神农本草经》的神农人皇留下的诸多孤本秘典!
在其中一卷专门记载洪荒奇毒、诡物的残篇中,他曾见过关于这种诡异存在的描述!
据古籍所述,此物并非天然生成,而是源自某个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恐怖邪道宗门,以秘法培育而出。
它无形无相,专噬修道者之本源道基与神魂灵性,其性如跗骨之蛆,极难根除。
在远古时代,曾有大能者身中此蛊,最终硬生生被吸干本源,道消身殒,连轮回都无法进入!
古籍中明确记载,此蛊早已绝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用在了一位圣帝身上?!
沐风云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以那缕混沌感知仔细探查。
他发现,这些“噬道幽冥蛊”的状态似乎也有些奇怪,它们并非完全活跃,更像是一种……半沉睡的状态?
是因为钟鹿鸣自身强大的帝境修为在持续对抗压制?还是因为……下蛊之人并未完全催动它们?
他尝试着操控那缕蕴含混沌本源的感知力,小心翼翼地靠近一缕极其细微的灰色烟雾。
那灰色烟雾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微微颤动了一下,并未表现出攻击性,却散发出一种更加深邃的吞噬之意,竟然试图反过来吞噬沐风云的那缕混沌感知!
沐风云心中一惊,连忙切断了那缕感知的联系,心神瞬间退回本体。
他猛地睁开双眼,额角已然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也带着一丝苍白。
方才那短暂的探查,看似平静,实则凶险无比,对心神的消耗极大,尤其是与那“噬道幽冥蛊”的瞬间接触,让他真切感受到了这东西的难缠与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