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静默片刻，周晏缓缓坐起了身。
于是，许何震惊地发现，这人居然就这么面无表情地坐着，老老实实听了一早上的理论课。
周老将军一家要是看到这一幕，估计要将其写进族史。
钟鼓声响，早课毕，学子们收笔起身去用午膳。墨松希立马搭话：“小晏，我可以跟你一起去用膳吗？我才刚来对这里不太熟悉。”
少年收笔的动作一顿，随即站起身。
“走吧。”
一旁的许何在两人间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选择闭嘴。墨松希起身追上周晏，与他并肩同行：“小晏，祝贺你今年夺魁，没想到你武功这么厉害。”
“谢谢。”周晏看向远处，轻声说了句，“过誉了。”
两人穿过走廊，一路惹来众多目光。静默了一会儿，周晏突然问：“为什么要坐后面？教堂里大多是男子。”
墨松希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男学子身形较大容易挡到她。
扬唇一笑，她将手背在身后，侧身看他：“我只认识你，自然想跟你坐一起呀。”
周晏对上她那双浅蓝色眼眸，缓缓便将视线移开。
“对了。”墨松希想起来，抬手比划，“你昨天是不是遇到一只这么大的圆毛球了？它怎么样，有没有给你添乱？”
“你说那只胖鸟？”周晏道，“原来是你的小宠物，它还待在我府里，倒是挺乖的。”
“那就好，它很喜欢你，得劳烦你一阵子了。若是它不听话，你就来找我。”
“无妨。”周晏弯唇道，“家里有只小狗可以陪它玩。”
“小狗？”
两人走到正午的林荫路，踩着一地光斑。墨松希顺势和他闲聊：“什么种类的小狗呀？”
“金色长毛狗。”
“哇，那一定很漂亮吧？多大啦？”
周晏想了下：“刚满两岁，我十七岁生辰的时候买的。”
望着少年认真温和的侧脸，墨松希只觉得岁月静好，“原来是自己买的，为什么选金色？”
“喜欢这个色。”
只是随意问出口，然而听到这个回答，墨松希却愣住。
“……”
突然安静，周晏侧眸，见她敛着眉眼，看不清神情。
“怎么了？”
“没什么。”墨松希收拾好情绪，笑着抬头，“只是想到我以前也有一只小狗，毛绒绒的很乖很可爱。”
“以前？”
“……嗯。”墨松希垂眼，“它有一天突然离开我了。”
“……”
察觉她情绪有些低落，周晏指尖动了动，从小就很少跟女子接近的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斟酌着刚要开口，便见她抬起一双泛着泪光的眼望着他。
“周晏……”
“嗯。”周晏回应。
“你真好看。”墨松希咧嘴一笑。
“……”
周晏懒得理她了。
墨松希望着眼前少年熟悉又好看的眉眼，心里的苦涩渐渐淡去。
—
翌日。
墨松希一早到学府，听了大半个早上的课，都不见周晏的身影。
许何见她时不时往门外看，眼见早课都快要上完了，忍不住将脑袋凑过去，压低声音道：“别等了，他这几天可能都不会来了。”
“为什么？”墨松希问，“出什么事了吗？”
“能是什么事儿。”
许何看一眼夫子，悄声道：“齐国公主又来咱们雍和了，每次一来就往学府里钻，她可是喜欢咱们周晏喜欢得紧，好几次在圣上面前请求赐婚呢。”
“齐国公主？”墨松希捏了捏指尖，若有所思。
许何继续道：“齐国和咱们雍和可多年的盟友国，往来密切，皇上不好拒绝齐国公主，周老将军又很是宠爱自己孙子。
皇上便在中间周旋，一直旁敲侧击，很多人猜陛下应当会在明天的宴会上赐婚。
所以公主一来，周晏那小子就立马躲起来了。”
“这样啊……”墨松希了然点头。
如果周晏这些天都不来的话，她也就没法勾搭他了，看来得换个地方。
许何说的没错，果不其然一下早课甲班门外便站着一位身穿特色异服的女子，不停往里张望。和传闻中直爽的性格相反，女子长相珠圆玉润，看着小巧可爱的一只。
甲班学子们似乎对她的到来见怪不怪，路过时纷纷行了一礼便离开。
齐国公主此番不是独自前来，而是与齐国大皇子带着使者前来雍和进贡礼品。两国交好二十余年，又是邻国，皇帝一早便发了邀请函宴请达官贵族，将在明日晚间举行洗礼接待宴。
墨松希一回到府邸，侍者便将邀请函拿了上来。
皇帝在书里提到，将会在明日宴会上顺带向雍和子民隆重介绍她，望她一定要前去参加。
“嗯……”墨松希看着齐国两个字，思索下，随即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晚间。
她探查完事，回来望见空荡荡的府邸，突然有些不想独自呆在这里。
于是她折返步伐，朝将军府所在的方向走去。
去周晏府里找他玩就是了。
人界的京城晚间烟火气繁盛，一路车水马龙。
湖畔岸边，墨松希循着万家灯火走在街道石板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要是能立马见到周晏就好了。
直接瞬移到他房间里去怕会吓到他，她得好好想个理由去拜访一下将军府。
周晏啊周晏，为了拐个良家少男真不容易啊。
正想着，眼前街道尽头出现一道身影，从视线里一穿而过。
“周晏！”
墨松希高兴地喊了一声，对方显然没听见，拐进了左边街巷。她立刻提步跟上去，见少年披散着一头卷栗长发，外头随意披了件大氅往湖畔那头跑去。
“周晏！”
她再次喊了一句，周晏终于听见了，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却来不及说什么，连忙回望向湖里，解开大氅丢在地上，只穿着里头的白色里衣，“扑通”一身，一下便跳进了湖里。
墨松希飞奔过去，站在岸边，见他朝前方扑腾水花的那处地方游去，捞起一只湿透了的金毛狗，往回游。
小金毛已经叫不出来，嘴里不断发出呜咽声。
游到岸边，墨松希忙蹲下接住小金毛，狗狗拉拢着耳朵冷得瑟瑟发抖。
周晏翻身上岸，浑身滴着水。薄薄的里衣黏在身体上，隐约映出少年结实的胸肌和流畅紧实的腰线。
他甩了甩头发，垂眼望向发抖的小金毛，捡起地上的大氅丢在它身上。
“还敢乱跑吗？”
小金毛可怜的呜咽一声。
墨松希就蹲在狗狗身边，顺势就着大氅给里头的狗狗擦身子，抬头问：“怎么了？”
周晏随意拧了下自己的衣服，一地的水珠。瞥了眼金毛，没好气道：“赌气不回家，往外边儿跑还掉水里了。”
墨松希的视线不经意从他的腰窝处划过，问：“它为什么赌气？”
“不知道。”周晏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他甩了甩头，随意坐在木板上，跟着她一起给狗狗擦毛。
“可能是看见我和那小胖鸟玩它不开心吧，这货每次一赌气就往外跑。”
“看来是被小酒争宠了。”墨松希忍不住噗嗤一笑。
小酒那机灵狡猾劲儿，说不定是背地里欺负了狗狗，却在人前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又欠打的样子，狗子才生气的吧。
她道：“看来得把它抓回来了好好问责一下了。”
注意到周晏还在滴水的发丝，她低头脱下自己的外衫，抬手盖在他头上，凑上前去给他擦拭头发。
墨松希偏着头，离得很近，两人呼吸几乎交缠在一起。她下意识的动作，很是熟稔自然，透着一股亲昵。
“……”
空气突然安静，墨松希垂眼，对上周晏的眼眸。
少年浓密的睫毛还挂着水珠，皮肤被水浸得泛起冷白，眼角跟鼻尖的痣更加明显。
气氛突然像是被一只滚烫的手攥住，暧昧而温热，挠得人心痒难耐。
周晏不说话，那双微微下垂与气质相反的乖巧眼就这么湿漉漉地盯着她，含着不易察觉的晦暗。
“哦、我……”墨松希反应过来，将外衫递给他，退了回去，“你擦一擦吧，不要着凉了。”
“……谢了。”周晏抬手接过，声线有些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