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毛想靠近主人，似乎又有点心虚，随即将头躲在墨松希身后，呜咽蹭着她。
墨松希将狗狗搂在怀里，笑问道：“你明日要去学府吗？”
周晏擦头发的手微顿，道：“不去了，我这几天有点事。”
“我可是都听说了，是齐国公主的事吧？”墨松希啧声道，“一国公主为了心悦的将军之子，千里迢迢来送情，这要是放在话本里，一定会成为一段佳话。”
见他不说话，墨松希追问：“怎么？你不喜欢吗？”
周晏摇头，没什么情绪地说：“和公主成婚，我可能得离家，到齐国去。”
“只是这个原因吗？”
周晏侧头望她，“不然呢？”
墨松希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她问：“你不喜欢她吗？或者是因为你已有心悦之人了吗？”
“……”周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回头望向湖面，腿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
“我不知道，不知道自己有时的感觉是不是所谓的心悦。”
“为什么？自己的感情怎么会不知道呢？”
周晏垂着头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从小就感知迟钝，而且生下来便体弱多病。
父亲经常把我关在院子里养病，平日只能作画读书，很少与同龄人接触。”
他声音没什么起伏：“久而久之，就这样了。”
“那你是多少岁开始习武的？”
“十五岁开始那会儿，我状况好多了，父亲便开始教我习武，身体才慢慢强健。”
墨松希知道，他的魂魄是被她逆反规则用神力慢慢补全的，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所以才把他放到了人界成长。
她没想到他出生了身体也还是那么脆弱，之前还以为他这身武功应该是从小习到大的，没成想是在短短几年之间练至此等水平。
在他体弱匮乏的成长时期该有多难受，墨松希没能在他身边陪着他，而将军府依然能把他养成这般温润洒脱的模样，她很庆幸也很感激。
她温声道：“不是感知迟钝，只是没人告诉你有些意味着什么。你不用刻意去感知，跟着感觉走，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便是了。”
说着，她越凑越近，盯着他的眼睛，缓缓扬起唇角：“既然你不想与公主成婚，我有办法让陛下在明天宴会上绝不赐婚，要不要打个赌，嗯？”
周晏顿了下，也盯着她。
“……赌什么？”
“我赌输的话，就无条件听你一个命令。”
“但…我要是赢了的话……”墨松希笑着凑近，目光从他水润的嘴唇一路扫到眼睛，轻声道，“你就让我亲一下。”
“……”
空气寂静一瞬。
周晏一动不动，意识到自己是被调戏了，耳廓的红晕慢慢扩散到了眼角。
他侧开头，扯唇笑了下，想说你要不看看你说在什么，然而开口却是：“……你确定？”
“当然，刀山火海只为博君一笑。”墨松希眨眨眼，“怎么样？”
说得跟玩笑一样。周晏一双浅色泛冷的瞳孔静静盯着她。
半晌，他微微扬唇：“好啊。”
—
隔天，夜幕低垂。
皇城内外华灯初上，宫灯照映的大殿内，丝竹轻响，舞姬广袖翻飞。
达官贵胄们觥筹交错，其乐融融。
尊位之上，皇帝举杯，尽显天家威仪。
“今诸卿远道而来，携珍宝以通友好，联心甚慰。愿以此杯，敬天地康泰，敬两国邦交——”
众宾客连连举杯，将琉璃之酒一饮而下。
使者敬酒入座，隔着翩翩舞姬，齐国公主将视线投向对面的周晏。
暖宫灯火下，锦衣华服的少年闲散而坐，垂眼静静磨搓着指尖酒杯，不知在想什么。一旁白发苍苍的周老将军对上公主的视线，举杯朝她敬一杯酒。
四周宾客暗里观摩这一幕，心思各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周晏对齐国公主无意，周老将军一家又宠爱这位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幼子，对此也是疏离寒暄，此番只能看陛下如何做打算了。
有人希望陛下赐婚稳固两国之交，也有人不想陛下因此得罪代代功勋的将军之族，失了军心。
皇帝假装没看见臣子们的眼神，哈哈笑着，一副自有妙算的深谋样。
歌舞升平，宴会进行一盏茶的功夫后，宾客们见皇帝突然站起了身，气氛突然暗地绷紧。
“奕灵郡主到——”
外头传来一声高昂的通报，没听过这个名号的宾客们懵了一瞬，见皇上起身迎上，也连连跟着站起身。
殿门外，身姿纤挑的华裙女子缓步走来，一头乌发金簪花盘，妆容艳丽，若一抹亮眼的火色。
纵使穿的是雍和女子寻常的礼服款式，一众宾客还是看出了神。
“诸卿，今日朕还有一位贵客相引——”皇帝威严热情的声音响起，“此乃奕国郡主，奉其国君之命，跋涉万里至我雍和游学，友交两国礼制。朕已封其为奕灵郡主，愿诸君以礼相待，共襄盛事——”
宾客们蒙在鼓里，虽不明所以，但在皇威之下还是举杯恭恭敬敬地敬礼。
事毕，宴会继续，众宾客默默观着年轻貌美的女子和他们圣上在低声谈论着什么，双方姿态恭敬而不失闲适，宛若君子之交。
他们不由疑惑，这位奕国郡主究竟是何方神圣？小小年纪不仅在圣堂前宠辱不惊，还谈笑有方。
接着他们便看见漂亮郡主准备就坐，好奇她会坐在哪里。
墨松希跟皇帝谈完，便拖着裙摆退下。
雍和的女子宴服繁复庄重，她穿着绣花的开领抹胸裙，外头披了整整三道纱帛。入乡随俗，脸上也画了雍和的柳眉朱唇妆。
从她进门那一刻开始，身上就有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
脚步轻抬，裙摆翻花。她侧转过身，轻丝披帛微拂过脸颊，对上周晏的眼眸。
少年呆愣一瞬，眼神仓惶逃开。末了用酒杯挡住脸色，却遮不了红透的耳廓。
真可爱。
墨松希心里忍不住道。
这头，周晏低垂着眼，一旁的周老将军发现端倪，凑过来问：“小子，你不会是……？”
“咳，爷爷。”周晏视线飘忽，举杯贴唇道，“我有点醉了。”
“你爷爷我还不知道你的酒量？”
周晏和老将军扯皮几句，视线忍不住往那边看了眼，不由一顿。
墨松希坐在了齐国使者团座，与齐国大皇子和公主共桌。
几人从刚开始拘谨敬礼，到最后说说笑笑起来。
齐国公主再次敬她一杯酒：“真的多谢松姑娘了，此番日后，你若是临我大齐，我大齐定将厚礼相待！”
齐国大皇子亦用热切的眼眸看她：“郡主打算在雍和待多久，姑娘年华甚好，何不去我大齐玩玩？”
墨松希笑着寒暄，发现这两兄妹性情比想象中开放。
齐国大皇子与公主为一母所出，大皇子在齐国是出了名的才高八斗、能文善武，乃太子之位最佳人选。
可造化弄人的是，大皇子在太子之争中屡屡处在最下风，只因他幼时出意外而身患隐疾，至今不能生子，没有这项条件，众多大臣只好倒向其他皇子。
当时查到这件事，墨松希一笑，这不就好办了吗。
于是她今早便找上这兄妹俩，用一颗自制丹药作为筹码与两人交易。两人一开始还不信，直到用过之后，下午便登门特来感谢她，墨松希目标就此达成。
大皇子隐疾痊愈，身体在她的丹药下更加强健，兄妹俩激动不已，准备回去大战太子之位，齐国公主在辅佐兄长登帝与异国联姻之间，自然选择了前者。
想到此，齐国公主恋恋不舍地望了眼不远处的周晏，摇头饮酒，苦道：“姐们儿眼光真绝啊，出手也快，一来便发现了周家这么个尤物，我还想赶紧捷足先登，没想到……”
深深叹气：“没办法他太好看了，我都有点舍不得了，你真有福了。”
看着墨松希的笑容，末了，她咂嘴道：“你俩都有福。”
这兄妹俩好处，墨松希也没藏了，跟着喝酒：“没有，还没到手呢。”
齐公主问：“你俩到什么地步了？总不会嘴都还没亲吧？”
一旁的大皇子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女子之间谈话露骨，他已经被妹妹带习惯，便没再多反应。
“连手都还没碰过呢。”墨松希说到这个就泄了气。
“什么？”齐公主不可思议，“以你的手段，怎会如此？”
见她垂头丧气，齐公主当即拿出她那权威的一套。
“我跟你讲啊，这种事儿真不能缓，尽早将人拿下尽早安心，姐姐追弟弟要的就是准狠强制……”
墨松希觉得这位齐国公主乖巧可爱的外表下，性格却和伊祁巧有些像。
很有意思，便喝着酒跟两人唠嗑起来。
“就拿我哥举例。”齐公主一手搭在大皇子肩上，“若是有人用你这等姿色吃他豆腐，非礼他，他保准都会笑着恭迎！”
“是吧，哥？”
“……”
被迫拿来躺板的大皇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憋红着脸对上墨松希的笑眼，几人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开。
场面一片热闹，杯酒碰撞里，墨松希感到身后的视线越发灼烫。
几人饮酒畅谈不知天地为何物，墨松希两百年来很久没有这样畅畅快快地大醉一次了。
“再来，再来一杯！”
两兄妹也是醉得迷糊不清，墨松希摇摇晃晃拿起酒杯，仰头直接灌进嘴里，披帛随着动作划下肩头，露出雪白肌肤。
一只大手突然伸来，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几人抬头，见周晏压着一双好看的眉眼，站在墨松希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