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的真剑试合。
加拉哈德仅是反握着剑柄,连剑刃与魔法都不需要使用,便能压得狐狸拔不出刀来。
“猪鼻吧,这怎么这么菜啊!”接连好几次出鞘都被打断,就连蓝魔都忍不住怀疑狐狸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只是在拿腿踢你,拿剑柄戳你,攻击距离连两米都不到,往后躲一下啊!”
事实并非蓝魔讲得那样轻松,加拉哈德的速度快到她根本看不清,却总是在攻击的时候故意放缓速度,刚好做到能够让她无法反击,又不会受到太大伤害的程度。
他究竟经历过多少战斗?这个问题恐怕连加拉哈德本人都不记得了,在他面前,狐狸就像是个拿着刀的孩子......不,她连刀都拿不出来。
“你用刀鞘挡一下,不就能拔出———”
“勿要聒噪!”加拉哈德大吼一声,金色的魔力波动扫过蓝魔,在其刀鞘上施加了一层禁制。
“呜呜呜呜呜......”好了,好不容易叨叨了几天,这下又说不成话了。
“你以苍生为念,渴求力量如饥似渴,可当斩断心锁、踏碎桎梏之时,谁又能以凡铁,束缚你这头脱笼的狂龙?”
“起码不会更糟糕了......”终于,狐狸将蓝魔拔出鞘中,刀鞘被当场打脱手,令她只能双手握紧蓝魔。
“是吗?你就抱着如此幼稚的想法在战斗吗?兰斯洛特莫非就这样看着你在幻梦中沉沦?”
“可所有人都经历着绝望,我们都一样,没有人能反抗那个家伙......”
“我只能在死去与站出来打破绝望之间做选择,如果连他都不能杀死,谈论我在杀死他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又有什么意义?”
“难抗之强敌...你心中燃着无尽的烈火,但仅靠着执念便想反抗不可抗力之事?止增笑耳罢了。”
“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我需要力量,但这只是打败恶人的条件!我的目的从未改变!”
“空想怎能称为目的?不过是未曾改变的幻梦。可现实的你却如此无力,连反抗我的勇气都匮乏,又何谈战胜更强大的敌人?”
加拉哈德抬手便拦下蓝魔斩出的空间撕裂,在那乱流之中,他居然能够做到不受任何影响。
“人总归是要有梦的,就算我无法战胜他,我的反抗也能让其他人看到,就好像一点火星,却也能在草原上燃起一片火海。”
“你又如何笃定,那火星般的炽热,必定会坠向辽阔的草原,而非冷硬的石砾,抑或沉寂的深潭?”
加拉哈德调转剑锋,一剑刺穿狐狸的胸膛,烟雾使其身躯飘渺,转瞬间出现在了别处,但加拉哈德对此毫不意外。
“真正的决心恰似飞蛾扑火,看似盲目,但却能触及烈焰,而唯有触碰到真正的烈焰,方能完成其宿命的奔赴。”
“那目标宛如太阳一般灼目,我又怎么可能看错?”
“所以说到底......你也不过是被日光灼瞎的迷途之人罢了。”
加拉哈德挥剑如电,剑气破空声中,狐狸握械的手已血线飞溅而落。
随后他从容步向王座,红柄剑刃斜斜贯入黄金座身,剑锋入木三分,恰似王者归位时的无声宣告。
“呼......与你战斗,并不令我感到荣耀。”
战斗进行的同时,威尔一行人也通过他对阴影的感知,发现了这片庞大的地下空间,并使用法术跃迁到了内部。
“额......也没人告诉我这里面还住人啊?”
在黑暗无比的地下遗迹内,光芒总是无比显眼,更别提那从王宫之上亮起的耀眼金光了。
“这里的结晶被激活了,我们传送过去。”
瓦沙克远远便看到了街道尽头升起的黑雾,或许是因为那道异常的金光,导致了这里休眠的病菌全部苏醒。
“空间禁制......呵呵,对我而言可没什么用。”
在进行法术跃迁时,一股阻碍拦住了他的法术构成,但这点落后的禁制完全拦不倒他,不出一息,瓦沙克便破开了阻碍。
“哼,看来有一群无礼之徒欲要打扰这崇高的决斗了。”
病菌仿佛被一道透明的结界所隔绝,在宫殿巍峨的轮廓之外徘徊不前,纵使倾尽所有之力,也无法向内侵蚀分毫。
而那些蛰伏于宫殿深处的休眠病原体,更是如同被永恒的冰霜封存于晶莹的结晶之中。
它们再无任何苏醒的迹象,宛如沉入了一场永不终结的长眠。
“哈哈,还真是不赶巧哈......”威尔穿过法阵,从空中落下,当看到狐狸时,说实话,他都有点想跑了。
“真是阴魂不散呢?”
“......”狐狸一言不发地盯着威尔,与此同时,加拉哈德的视线也转移到了他们身上。
【名%*#$&】
【鉴定失败,原因:受到屏蔽效果影响】
“嗯?干扰类装备吗?”威尔想看看这个穿得像鸟嘴医生的家伙的信息,但是失败了。
“去死!”魑魅从阴影中探出触手刺向狐狸,却被加拉哈德抬手挡住。
“想不到,千年前灭亡的国度,如今还有幸存者存活于世。”
加拉哈德没有理会魑魅的攻击,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瓦沙克身上。
“这么清楚我的身份,我很好奇,你又是什么人?”
瓦沙克像是没有察觉到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他淡然开口,就像是在与巴士上的陌生人搭话闲聊。
“你们王国历史齿轮的每一道锈蚀,皆从自身选择的岔路蔓延,但若论原初的破碎与终结之罪,理应归咎于我。”
“嗯......倒是很大方地承认了呢?”瓦沙克将鼻音拖长,好似在发笑,却又没有半点笑意。
“瓦沙克......”威尔有点担心这是瓦沙克发疯的前兆,虽然对方从没有那么做过,但极端的冷静无疑也是一种疯狂。
“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了?”
孟萨有些摸不着头脑,一个千年前的亡国凶手,在千年后正好被他们遇到,这是不是有点太巧了?
“罪行既已铸就,千年光阴早已湮灭,难道逃避就能抹去一切?追溯往昔不过是徒劳,岁月的长河从不容许任何人篡改既定的因果。”
“是啊,追溯罪行早已没有意义了,也无人能再为死去的人鸣冤了。”
“但我对这份牺牲铭记于心。”
“......牺牲?”对于这个用词,瓦沙克感到很困惑。
“如你所闻,牺牲,我无可否认。”加拉哈德点头道。
“......”一种不太妙的情绪几乎快要化为实质,似乎将要从瓦沙克体内破茧而出。
“我同是这破碎山河下的流浪者,你我之间,这般心绪,应当是同样的彻骨悲凉。”
加拉哈德抬手向后一招,示意狐狸退至后方,按理来说他们算是同一边的,所以狐狸也就照做了。
有着这样一名不知实力的强者在场,威尔也不是很敢轻举妄动,虽然他没法探知对方的实力,但那把插在王座上的剑可不是凡物。
【梅里亚杜克:足以斩下神明头颅的十字宝剑,由最顶级的匠人打造,用纯血金龙的心头血浇铸,只会被心智无比坚定之人所挥舞,能够驱散一切不祥,斩断一切邪恶,是真正的王者之剑......起码曾经是。】
“悲凉?时间过了那么久......我早就不存在故土的记忆了,可我仍旧想知道,自称亡国祸首的你,究竟做了什么?”
“瓦沙克,你要是想报仇或是别的什么,就最好别听他讲故事......”威尔拿出双枪,直觉告诉他,对方的嘴里绝对讲不出什么好话来。
“我只需要知道真相。”瓦沙克异常坚定道。
“那么,故事便要从久远之前谱写了......”
“如你曾经所见,你的国家被病菌席卷,但在恒久之前,那些致命的病菌如同无形的死神,让我的国土沦为废墟。”
“我横跨数万年的漫长岁月,在绝望中穷尽一切手段探寻解药,同时也造就了无数生命在溃败中凋零。”
“但直到某个黎明,在无数次的失败后,我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对抗它们的道路已被命运封死。”
“于是,执念悄然蜕变——不再执着于斩断深渊,而是转而思考能否将这些致命的存在转化为共生的伙伴。”
“所以你拿一整个国家的人做了实验。”瓦沙克眯着眼睛,看不清喜怒哀乐。
“恰恰相反,最初的最初,我便阻止过你们的国王,可他贪婪地将我的警告抛诸脑后,而后续发生的事情,我也不过是稍加利用,在大批的实验体中进行病菌改良罢了。”
“......”瓦沙克表情始终不变,也不发表任何见解,不知是在思考,还是单纯无话可说。
“啊,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可以阻止这一切,只不过你为了研究黑死病,所以故意没有那么做?”
威尔只觉得,牺牲一整个国家的人来做实验,和大义什么的完全沾不上边,这就是犯罪,这就是作恶,无论怎样修饰,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这是我不可推卸的宿命之罪,但歉意于我而言不过是虚妄的泡沫。”
“这疯子在扯些什么呢?冠冕堂皇的弄死别人......”孟萨不禁攥紧了手中的琴。
“时代的齿轮总要碾碎些什么,我便以刀刃般锋利的责任直面深渊,乃至将自己也掷入那血色黄昏的祭坛。”
加拉哈德摘下帽子,解开了自己脸上的鸟嘴面具,一张被黑色裂痕侵占的脸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那张脸本应英俊神武,现在却显得割裂扭曲,他黄金一般的眸子也被漆黑占据了眼白,显得邪异十足。
他拿自己也做了实验,但他活下来了。
“所谓牺牲,从来不需要怜悯的光晕。”
“就当你是为了大义......详细说说事情的全貌吧,我并不是为了复仇而来,我早已对这座国家失望。”
坦白说,瓦沙克心中毫无波澜,无论眼前之人是不是导致他的故土灭亡的真凶,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千年的时光足以磨灭一切,更何况,他本就对此地不抱有任何多余的情感。
在与他相关的一切都不复存在时,他就早已不是那个逃亡者了,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经过废墟的过客。
“你曾经的王早已被权力侵蚀,当他提出用病菌锻造武器的疯狂构想时,我试图以瘟疫肆虐的惨象唤醒他的良知。”
“可那些腐烂的躯壳、咳血的哀鸣、废墟上蔓延的绝望,非但没有浇灭他眼底的野心之火,反而让这邪恶的种子在宫廷的阴影中疯长。”
“你可知他曾说过多么可笑的话语?”
“既然你知道这诅咒的滋味,就该明白……让邻国的土地也开出死亡之花,才是王冠最耀眼的光彩。”
“比起病菌的侵蚀,贪欲才是真正通往湮灭的钥匙。而我所能做的,便是化身锁孔深处顽固的锈障,让那钥匙在锈蚀的禁锢中寸寸断裂,最终自我吞下灭亡的苦果。”
“所以在你眼中没有无辜之人。”威尔发泄式地开了一枪,一颗苦果,却让所有人来承担,代价实在是太大了点。
“我何时说过此等傲慢之言?无知的平民固然无辜,但我若只杀死那个贪婪的国王,他们仍旧会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胡扯———”
“此乃弱肉强食,你又何必如稚童一般,向一个本就背负着罪孽的人问罪呢?”
加拉哈德的罪行显而易见,他没有逃避,但也不觉得有丝毫愧疚,就好像是一个冰冷到了极致的人,只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
“他们并非命定于此,只是恰巧成了我手中达成目标的棋子。这些生命的消亡虽与我之选择息息相关,但正如我之前所言,我并不为此感到一丝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