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个问心无愧......那我倒想要听听了,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威尔莫名感到一阵烦躁,明明他与瓦沙克故土的那些无辜者毫无关系,现在的情绪也更谈不上是出于同情的愤怒,反倒更像是一种......立场相斥的恼怒。
在威尔眼中,杀人一直都是很触犯底线的事情,如果是杀死了一个恶人,那他自然是不会多说什么。
可这么多无辜之人的死去,竟然能被说成是更有价值的牺牲?
一股不平衡的感觉直冲天灵盖,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嘲弄他,嘲弄他天真的坚持:
“看看,看看,你所坚持的底线在其他人眼里什么都不是,你为了救一两个人都得费尽全力,他们可是弹指间就灭掉了一个国家呢!”
诚然,如果抛弃一些底线和原则,他一定能过得更加舒坦。
就比如制作服装的九级材料,他完全可以去某些地方偷来抢来,甚至可以杀死拥有那些东西的人,但他仍然没有那么做。
威尔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应,但他自始至终都清楚,自己是个自制力很差的人,坏事一旦开头,就绝对停不下来了。
“为了治疗。”在对方给出这个答案的时候,一股想笑却又笑不出来的无力感堵死了威尔所有想说的话。
“但只要你不去管黑死病,它也会因为人死掉自己消失,而且当时你也没有任何治疗的方法不是吗?嗯?凯撒帝王?”
“......我并不指望一个孩童能够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加拉哈德似乎被这个久远的名字触动了,但他并没有承认这层身份。
“是啊,但我就是看不惯啊!怎么你们一个个搞得都好像心怀大义,可以把别人的死视若无睹啊!怎么在你们口中,我就那么像一个没有理想抱负的蠢货啊!”
有些事情,不对就是不对,再怎么冠冕堂皇,它也是不对的,但总有一些人想要把错的说成是对的,威尔要是提出反驳,反倒成了他的错误。
“你只不过是看着罪行在积累,却从未想过去赎罪......既然你觉得这是弱肉强食的必然结果,那好!”
威尔怒了,如果世界当真是如此,那他所遵守的一切底线便是毫无意义。
如果每个好人都像对方那样,为了达成自认为的好事而伤害别人,如果这样就能毫无负罪感地存活于世。
他绝不承认这样的事情存在。
“就像你口中的弱肉强食一样!我,威尔,向你发起挑战!”威尔从影子中拿出了一顶宽边饰羽的皮帽扔在了加拉哈德面前。
“......无意义的暴力。”
“你可以拒绝!但那也就代表你只是个拿大义遮掩自己丑陋罪行的胆小鬼!”
加拉哈德重新戴上面具,整理好帽子,明显是做好了接受挑战的准备,可就在这时,瓦沙克站在了威尔面前。
“在此之前,我想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加拉哈德沉默着,默许了瓦沙克的请求。
“你是否记得灾难中,或许这对你来说不是灾难,但你是否记得,你所见的每一个人的名字?”
“他们对我而言仅是过客,名号并不重要。”
“但我能,那些在我面前死去之人的名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我都能清清楚楚地记得。”
瓦沙克似乎得到了最终的答案,他打了个响指将魔典召唤,抹杀之色从中飞出。
“我对你并没有任何仇恨,先生,即使从本质上来说,我的苦难与疤痕都因你而起,可如今,它们也成为了我的过去唯一存在的证明。”
“所以我甚至还得感谢你,如果我从未经历过这些磨难,便不会再能共情他人的痛苦。”
“我能理解你,先生,这份诅咒,绝不是常态之下能够产生的凡物,你一定是在与更高层次的存在对抗吧?这份孤独,能够使人疯狂......”
真的有什么诅咒能有这如此强大的能力,能够杀死一整个王国的人吗?
星星曾经告诉过他,很少很少,但并不是没有。
不过有一些答案,是说出口也没有意义的,加拉哈德不会说,但瓦沙克也能猜到半分,或许这就是直觉吧。
“但有一点,这名你口中的稚童说得很对。”
“你的罪行一直在积累,却从未有过赎罪之行,无论你的目标有多么伟大,这些罪行都不会消失。”
“当然,就像如今...我的罪孽就开始报偿了。”梅里亚杜克飞到加拉哈德手中,低声嗡鸣着。
“就由我来代替他,与你决斗。”
瓦沙克语气平静,就好像是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他既不感到愤怒,也不感到悲伤,只是此时此刻,他必须站在这里。
“如你所愿。”
“......”威尔见状,收起了自己的武器,不管怎么说,瓦沙克比他更需要这一场决斗。
“弄臣,奏乐吧。”加拉哈德一剑斩开飞来的长钉,随后说道。
“等等,谁,我?”
孟萨还在愣神的时候,就被加拉哈德用一圈黄金色的锁链圈了起来,他试着用琴猛砸锁链,却被其反弹的魔力电了个七荤八素。
“好吧好吧,总得有人干这活的。”孟萨看着眼前逐渐收紧额锁链,很显然,现在不是个很好的摆烂时间。
“我说过的吧?我们还有一笔账要算。”
虽然没有参与战斗,但威尔也没有闲着什么不干,他们可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一个想要他们命的人。
“不过多亏了你,我们反而更亲密了,在你的那个世界,我应该是个很孤独的家伙吧?”
威尔与魑魅进行融合,随后轻轻一打响指,阴影便淹没了狐狸,再一转眼,他们已经来到了矿场之外。
“不可否认,这个世界的你要正常许多。”
狐狸攥紧手中的刀刃,开始与威尔进行周旋,她现在尚未拥有斩杀威尔的能力,更不要提回到自己的世界复仇。
“呵呵,既然你知道,又为什么要天天想着弄死我?”
“......我无法确认你是否真正善良,但我宁愿错杀一个好人。”
“与上次的答案倒是不同了呢?”魑魅总是保持着笑意,在面对猎物时,她就是这样。
“宁错杀不放过吗?这倒也有道理。”威尔吐出一口浊气,如果站在狐狸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做法是能够理解的。
他,威尔,并不是没有灭世的能力,这一点在其他世界已有展现。
“我只能这样做。”
“但今天天气真好啊,不是吗?”鳞甲覆盖全身,威尔舒展般地甩了甩尾巴。
“......你想说什么?”
“意思是,如果我们打起来,这一片地方都会被夷为平地,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鸟一虫,全部都会在我们手下毁灭。”
“你的言论倒是与他越来越像了,在他眼里,人命甚至不如一棵树、一朵花有价值......”
“但你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所以———你的暴力究竟是为了什么?到底是为了杀死我,还是想要保护他人,保护那些价值远高于花草的生命?”
“当然是———”
“想好了再回答我,乌薮。”威尔打断道。
“......我早就舍弃掉那个名字了。”狐狸愣愣道。
“你不是觉得一个人的本质是不会变得吗?就算你舍弃掉了你的名字,你也还是你,又或者说...其实你自己都不认同这句话?”
“为什么和我说那么多?”
“因为你变了,和上一次相比,你似乎经历了更多,或许你已经稍微明白了,杀死我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闲聊就到此为止吧。”狐狸将刀横于身前,拒绝与眼前的敌人交流。
或许她是真的害怕了,害怕自己的念头动摇,害怕自己给予一个魔头信任却又没有能力阻止他。
或许她早就失去了人生的意义,过往的苦痛与磨难早已成为了她存在过的证明。
或许舍弃掉这些执念,她便会变成一具空洞的躯壳。
或许她想要的,自始至终只是杀死威尔这个结果罢了。
“唉......”威尔不想杀死狐狸,一个有他参演的故事,结局不可能只有你死我活,起码他得尝试找出更好的结局。
“明明已经变得犹豫了,为什么还要摆出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呢?你到底在装给谁看?”魑魅沉声道。
“你得想好,这一次失败,我就不会放过你了,虽然你与蓝魔绑定,拥有无限的复活能力,但我有得是办法把你们分开。”
“看来你不担心,我会再一次逃掉。”狐狸语气肯定,仿佛这一切即将发生。
“这次不会了。”威尔也是同样语气肯定,狐狸已经从他们眼前逃走太多次,但这次不会了。
“那么我会尽我所能咬下你身上的每一块肉。”
闲聊到此结束。
“啊...医生,你能看出来我生病了吗?”
瓦沙克作为一名法师,在不算宽敞的空间内战斗,被近身的风险是非常大的。
“你体内的共生菌群已渐近于我理想中的完美平衡态,然而距离真正的共生臻境仍遥不可及。”
“看来,在你眼里,我也将成为一名病菌实验的志愿者了。”
他从魔典中拿出一把魔力燧发枪,其外观与常用的拉列金制式极为相似,但所使用的材质明显高了不止一个等级。
“我所想的,绝非仅限于消灭这些病菌本身,而是针对它们不该具备的骇人变异能力展开深层治疗。”
加拉哈德将剑插入地面,涌现的金色符文将他们带到了一处暗金色的亚空间中,孟萨透过锁链环顾四周,总感觉这里有些熟悉。
“你期待着给予苦难一记漂亮的回击,但却忘了自己也是带来苦难之人。”
“如果不进行反抗,再多的幸福也只是泡影,苦难是如此让人清醒,在我们探索禁忌时,它给予了我们最深层的痛苦,深深烙印成为了灵魂的疤痕......”
“长生种啊......百年的时间对我而言都已经算是相当长久了,何况是你呢?”
活得越久,经历得越多,就越容易触犯世界的禁忌,一旦踏出那条红线,世界便会给予最残忍的惩戒。
区区病菌,如何能毁灭一个帝国?楔子罢了。
“那么,在回击的路上,那些被迫做出牺牲的人又当何去何从?”
枪林弹雨与魔法的轰炸下,加拉哈德单手持剑,从容不迫地挡下了所有攻击,他的实力似乎远超瓦沙克,但却没有急着下杀手。
“最终的最终,我将给予他们重生。”
加拉哈德的目的很明确,但他并没有将自己的计划分享给瓦沙克的意思。
“那也只是空谈罢了,你我皆没有资格去决定他人的牺牲。”
既然加拉哈德不愿意说,瓦沙克便只能将其当做是一句空谈,用一句空谈便可让他人的牺牲合理化,这在他看来是可笑的。
“贝尔芬格大人......”瓦沙克拿起魔典,呼唤怠惰神明的名字。
他的呼唤得到了回应,紫色的水晶从他头顶长出,形成了羊角的形状,瞳孔也随之变化为了横瞳。
“你的立场我非常能够理解,先生,但理解不代表认同,但起码此时此刻,我,瓦沙克,以及背后的惰欲众,都将与你为敌。”
“恰巧,我也从未指望认同能发生在你我之间。”
加拉哈德从未指望过瓦沙克能够认同他,当其站在他的对面时,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也是因此,他没有透露任何有关他欲行之事的信息,寥寥几句自己的追求,也都只是让瓦沙克知道了他在干什么,而不知道具体要怎么做。
“无需再言,战斗到底。”
如此恒久的决心,岂能被三言两语动摇?他不会向亡者致歉,也绝不会回头观望自己脚下的尸山血海。
所谓成就,所谓成功,向来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