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雅盯着火堆里跳动的火苗，忽然想起了什么：“那个，你刚刚说过，终焉之地荒芜得草都长不出，唯一的植被只有那种稀少的紫色菌丝。
所以那些龙是怎么在那里生存下来的呢？总不能喝西北风风过活吧？它们到底吃什么？末影螨？暗影虫？末影人？”
巴德尔看着她若有所悟的表情，笑了一下，“还能吃什么？嗯？你的表情在说你已经想到了。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久居在终焉之地的龙族，只能吃同类啊。
刚破壳的小龙，飞不动的老龙，都是很受欢迎的食物，只要没有家族血亲在身旁护卫，就会沦为其他狩猎者的口中餐。”
“所以你才说它们心不齐，喜欢各干各的？这倒也算根本原因。
仔细算一算说不定互相都有弑亲血仇呢。”迈雅皱着眉头，捧起一个空陶杯，“只是天天这么吃，又那么难诞生新幼崽，龙族居然还没灭绝？”
“倒也不是天天都这么吃。”巴德尔摇了摇头，从一堆麦酒壶中间挑了一个装着葡萄汁的陶壶，给矮萝莉倒了一杯，“龙族耐饿，吃一顿能顶上二三十年。”
风雨雪开口，声音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你说得是久居终焉之地的龙族，吃同类。”
“是啊，久居终焉之地的龙族。”巴德尔叹息一声，往北边瞥了瞥，“自打冲过大陆边境，它们才算尝着‘新鲜’的。
掠来的牛羊、战马，甚至地里的庄稼，只要带点活气的，都往嘴里塞。”
老佣兵的声音忽然沉下去，带着点狠戾，“有些火龙尤其钟爱活人，说烤透了的皮肉带着焦香，比生啃龙肉还痛快，所以每次打仗，火龙总是冲在最前锋。
安达路西亚的草场、森林、城镇，在它们眼里就是摆好的宴席。”
迈雅捏紧了手中的陶杯：“所以它们拼了命要占安达路西亚，除了是需要找到它们族群预言里那个理想的繁衍之地，还为了迫在眼前的食物来源？”
“不然呢？”巴德尔灌了口麦酒，喉结滚动得像块石头，“终焉之地早成了绞肉机，老的吃小的，强的吞弱的，再耗下去，末影龙族都得断子绝孙。
它们往人族的地盘冲，一半是为了抢块能喘气的活地，一半……就是为了从这互相撕咬的死局里逃出来。”
篝火“噼啪”爆了声脆响，映得三人的影子在岩壁上晃。
今晚的话题有些过于沉重，即使火光照在脸上，谈话的气氛却再一次进入了渗着凉气的沉默。
篝火渐渐沉成暗红，迈雅用树枝拨了拨灰烬，忽然抬头看向巴德尔：“话说回来，眼下这场仗打了八十二年，就没个喘气的时候？人族再散，八十多年也该攒出点能耐了吧？”
巴德尔往火堆里添了块松木，火星子卷着烟往上飘，他的独眼眯了眯，像是透过烟幕看见了当年的战场：“哪能没有。
其实头四年，咱们差点就撑不住了。”
“头四年？”迈雅往前凑了凑，“那会儿怎么了？”
“那会儿龙族跟疯了似的往前冲。”巴德尔的声音沉下来，“冰龙冻住了北境的河流，火龙烧穿了西边的城墙，末影龙在夜里撕开空间，把整座哨所的人凭空掳走。
那些自封的‘王’们各打各的算盘，你守你的矿脉，我护我的港口，今天你借我的兵，明天我扣你的粮。
整片大陆是名副其实的一盘散沙，分散的兵力跟撒在地上的米粒似的，被龙族一口一口吞。”
他顿了顿，捏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最惨的时候，边境线每天往后退十里，尸首都能把护城河填满。
这些都是我成为佣兵的时候，带我的老前辈跟我说的亲身见闻。”
风雨雪的指尖在膝盖上轻轻点着：“后来呢？”
“后来？”巴德尔笑了笑，眼神飘向遥远的斜上方，“也许是创世神都看不下去了吧，给了人族一个短暂的喘息之机。
八十二年前开打，四年后龙族自己先乱了。”
迈雅松石绿的大眼睛亮了亮：“它们内讧了？”
“可不是。”巴德尔又慢慢灌了口麦酒，喉结滚动着，“老龙王突然死了，没留遗诏。
两个继承人，一个幼子受冰龙一族拥护，一个次女被火龙一族捧着，都觉得自己才该坐湮灭王庭的王座。
冰龙跟火龙本就一直明里暗里对着干，这下一搞，末影龙族就一分为二了。”
他用树枝在地上画了个叉：“那会儿龙族前线的冲锋者都被调回去打内战了，攻城的龙息一下子熄火了，连逃逸出来的末影人都少了大半。
人族总算抓住机会能喘口气了。”
“人族就趁机联合了？”迈雅追问。
“不联合等着被逐个吞掉？”巴德尔哼了声，“萨拉丁阁下的老师，海菲阁下，那会儿带着人把散兵游勇拢到一块儿，创建了现在的佣兵联盟。
魔法师们也联合了起来，组建了魔法师公会。
那些互掐的‘王’，见到佣兵们和魔法师们的行动，也总算知道再闹下去没好果子吃了，总算肯把粮草和私兵往一处凑。”
他往北边瞥了瞥，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等龙族好不容易分出胜负，长子杀了次女坐稳王位，回头想再南下时，咱们的联合军已经在边境筑起了防线。
就这么着，你退我进，你攻我守，拉锯战一打就是七十四年，到现在还没个尽头。”
迈雅摸着陶杯上的粗糙纹路，忽然明白过来：“所以这场仗能撑到现在，一半是靠人族自己攒劲，一半是靠龙族自己乱了阵脚？”
“算是吧。”巴德尔叹了口气，把空酒杯往桌上一放，“可内讧的伤总有好的那天。
去年听说那头新龙王终于是又把冰龙火龙重新拧到了一块儿，最近边境的攻势又密了。
说不定啊，这拉锯的日子，快到头了。”
火堆彻底熄了，只余下几点暗红的火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像极了这场打了八十二年的仗，不知何时才能燃尽最后一点光。
新的沉默还没来得及蔓延开来，黑石堡垒厚重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被推开，铁器摩擦的刺耳声响划破深夜的寂静。
月光顺着门缝淌进来，在石板地上拖出道歪斜的光带，紧接着三个趔趄的身影撞了进来。
杂乱的脚步声从黑暗的回廊那边逐渐接近。
等来人终于看到了中庭上火把的光亮，还有坐在一摊已经熄灭的篝火之前的三个熟悉的人影，全都像见了亲人一样飞扑了过来。
飞翔的猫率先跑到，抱着胳膊就十分丧气地蹲在地上哼哼起来：“本来还以为就是清清没什么难度的升级任务收收经验！谁知道踩了大坑！
城郊那窝地精比发放任务的那个老头形容的要凶二十倍还不止！我们差点折在外面——”
话没说完就被一一星肘击打断，他背上的藤筐歪歪扭扭，里面露出几株蔫头耷脑的月光草，叶片上还沾着褐色的泥浆：“本来要求照任务薅十株地精领地的月光草就行了，明明是你非要抢地精的陶罐，说里面看上去藏着宝贝，结果呢？
被一群地精从东郊追到城北大门，最后陶罐里倒出来一看，全是粪球！”
飞翔的猫大声嚷嚷：“都是粪球它们怎么还追宝贝似地穷追不舍！还冲我又是射箭又是扔石头的，故意引起我的误会！什么怪癖！”
笔书画捂着腰，找了条长凳沉沉坐下，舒展了一下酸痛的双腿。
她的战斗服上粘着几颗苍耳，到处都是泥巴和灰尘的痕迹，不过手里那卷羊皮纸倒还算整齐，只是边角被啃得坑坑洼洼。
她痛心疾首地指着缺口：“最可气的是那些啮齿兽！眼看马上就跑到北城门了，突然冲出来这么一群东西，和地精把我们一通混合双打！还啃了我的任务物品！不知道会不会影响我交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