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噼啪,烤羊的香气在骤然凝滞的空气中仿佛也冻结了一瞬。孔衫的目光如同无形的丝线,在四位心腹之间流转。
丹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带着虎族特有的喉音共振,在寂静的后院显得格外清晰:“喀尔喀,阿布鼐。” 他琥珀色的竖瞳中寒光一闪,“狂妄自大,视帝国如无物。其帐中,血气冲顶,戾气盈野。其人,暴烈如疯狼,只识弯刀与强权。欲使其低头,唯有……” 他顿了顿,锐利的指甲在坚硬的矮几边缘划过,发出刺耳的刮擦声,“…敲碎其獠牙,碾断其脊骨。”
气玄紧接着丹的话音,月白袍袖无风自动,仿佛在梳理着无形的气机:“土默特,俺答。” 他声音依旧平和,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笑里藏刀,八面玲珑。其气机流转,圆滑如油,暗藏毒刺。言语恭敬,实则处处设陷,欲引祸水于喀尔喀。此人,心思深沉,精于算计,其‘顺服’之下,皆是权衡利弊之毒蛇。”
肉山抹了一把油光发亮的大嘴,瓮声道:“卫拉特,也先。*那老小子,阴得很!躲在黑黢黢的狼窝里,玩骨头珠子,弄些绿油油的鬼火狼魂。本事嘛…挠痒痒还行!” 他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响声,一脸不屑,“不过那眼神,跟真狼似的,绿油油的盯着人,肚子里憋着坏水呢!城府深,想坐山观虎斗?俺呸!就是欠锤!”
震山锤没有说话,只是抬起他那覆盖着漆黑臂甲的右手,五指缓缓收拢,攥成一个巨大的、仿佛能捏碎星辰的铁拳。铁甲关节发出沉闷的挤压声。他面甲下那双冰冷的铁眸,透过缝隙,死死盯着矮几上那根被他啃得异常干净、粗壮坚硬的羊腿骨。无声,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毁灭性的宣言。
孔衫听着四人的汇报,手指无意识地在匕首锋刃上轻轻摩挲。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瞳中跳跃,如同冰封湖面下涌动的暗流。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狂妄自大…笑里藏刀…城府颇深…色厉内荏…” 他缓缓重复着四人对四位大汗的评价,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玩味,“这四只‘头羊’,还真是…各有千秋啊。”
他拿起匕首,刀尖精准地刺入烤羊硕大的头颅,手腕微一用力。
咔!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烤羊的头颅应声被剖开,露出里面白生生的骨头。
“气玄所言,正合我意。” 孔衫的目光落在羊头被剖开的骨茬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羊群躁动,首恶不除,余者难服。这北境草原,需要一场雷霆手段,让所有人看清,谁才是执鞭之人。”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丹、肉山、震山锤,最后定格在气玄身上:“既然要‘敲碎獠牙’,那就敲得彻底些,敲得让整个草原都听得见!”
“肉山,” 孔衫看向那座肉山堡垒,“你不是骨头缝里都痒痒么?这次,让你活动个够。”
肉山铜铃般的巨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凶光,蒲扇般的大手兴奋地互击,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哈哈哈!主人放心!俺保证把那疯狼的牙一颗颗掰下来,当弹珠玩!”
“震山锤,” 孔衫的目光转向那沉默的铁塔。
震山锤猛地站起身!沉重的铁甲铿锵作响!他一把抓起脚边那柄紫金巨锤,单手将其高高举起!磨盘大小的锤头在火光照耀下,暗沉的金属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流动着毁灭性的乌光!他面甲下的目光,死死锁定孔衫,如同最忠实的毁灭兵器在等待最后的指令!
孔衫微微颔首,声音如同北境最凛冽的寒风,刮过后院:
“你的锤子,不是用来砸核桃的。白草滩上,我要看到喀尔喀的‘血狼卫’,在你锤下……灰飞烟灭。”
呼!
一股无形的、纯粹由毁灭意志凝聚的煞气,从震山锤那铁塔般的身躯中轰然爆发!空气仿佛都为之凝固、扭曲!他手中的紫金巨锤,发出低沉而兴奋的嗡鸣!
孔衫的目光最后落在气玄和丹身上:“老玄,丹。白草滩的风,不会只吹向一个方向。土默特的笑脸,卫拉特的绿火,还有察哈尔那点可怜的怨毒……都需要有人‘照看’。稳住局面,让所有人……都好好看着!”
气玄微微颔首,白须飘动,气息沉凝如山岳:“老朽明白,王爷放心。天地气机,自有定数,跳梁小丑,翻不起大浪。”
丹则缓缓站起身,背后的“裂空”剑在兽皮包裹下,发出极其细微、却仿佛能撕裂空间的嗡鸣。他琥珀色的竖瞳,如同锁定猎物的猛虎,望向北方白草滩的方向:“猎物已入视野,静待猎场开启。”
孔衫收回匕首,拿起温热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刀锋上并不存在的油脂。他的动作从容优雅,仿佛刚才决定的不是一场足以改变北境格局的血战,而只是一场寻常的围猎。
“好。” 他轻轻放下匕首,目光投向北方深邃的夜空,那里,星辰闪烁,如同无数窥视的眼睛。
“十日之后,白草滩。”
“让这北境的‘羊群’都看看,牧羊人的鞭子,是如何抽碎不听话的头羊的獠牙!”
后院中,烤羊的香气依旧弥漫,但空气中弥漫的,已是铁与血的预兆。角落的阴影里,几缕紫金色的魂焰无声地升腾、摇曳,如同嗜血的魔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一场精心布置、只为碾碎最强硬反抗者的风暴,已然锁定目标,蓄势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