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尖锐的铃声刺破办公室的寂静,周永安快速将手中的文件夹放在办公桌上,拿起话筒,他刻意压稳呼吸:“喂,你好,我是周永安。”话落的瞬间,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这电话接得太急,连官场上最讲究的“沉气”都忘了。
“你好,周书记,我是陆新阳。”话筒那头的声音裹着烟草的醇厚,每一个字都像敲在红木桌面上,铿锵得没有半分含糊。
周永安的心猛地一沉,他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收紧,脸上却忙堆起恭敬的笑:“陆书记!您怎么亲自打电话过来?有什么指示,您尽管吩咐!不行的话我就省委找您汇报。”话里的“指示”二字特意放轻,带着下属对上级最妥帖的分寸。
“永安啊,你们开会了吗?”陆新阳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像在闲聊,却让周永安更不敢放松——官场里的“闲聊”,从来都藏着真问题。
他忙挺直腰杆,目光扫过桌角那张写着“常委会议”的发言稿,语气愈发谨慎:“回陆书记,我们半个小时后开,材料都已经备好了。”说“备好”而非“准备”,是想透着“万事妥当”的稳妥。
“嗯,”陆新阳的声线顿了顿,话锋突然转深,“是不是对这次的人员调动,有什么意见?”
周永安听到这句话后,他心里“咯噔”一下,左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面的木纹。自他知道了调整的名单后,他确实琢磨了半宿,几个关键岗位的调整太突然,可这话绝不能直说。他咽了口唾沫,语气放得更软:“没有没有,都是正常的工作调整,我没任何意见。只是……只是有个小环节,我暂时还没完全想透。”“小环节”“没完全想透”,既说了实话,又给足了台阶,没半分顶撞的意思。
话筒那头传来一声低笑,带着几分过来人的通透:“想不通很正常,以后在岗位上待久了,见的事多了,自然就通了。”笑声渐收,语气也重了几分,“但这次,不管你现在想不想得通,会上都得稳住——像今天接电话这样的劲头,得一直保持住。”
周永安连忙应下,声音比刚才更恭顺:“您放心,陆书记!我一定照办,绝不误事!”
“嗯,那就好。”陆新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红木办公桌边缘的烫金纹,声音里的紧绷稍缓,“人这辈子,总得学会在不同池子里游水,你是军人出身,这点韧性我信得过。”话锋陡然转沉,他指节叩了叩桌面,目光透过老花镜落在文件上,却没真看进去,“但林家那小子去齐市的路数,我还没摸透——不过你记着,这种带着家族影子往下跑的,十个里九个揣着算计,来者不善。”
周永安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指腹蹭过冰凉的塑料机身,喉结动了动:“谢谢陆书记提醒,我记着了。”语气里的感动没掺半分虚的,在这波谲云诡的官场里,能得一句掏心窝的叮嘱,比多少表面功夫都金贵。
“唉——”陆新阳的叹息裹着电流传来,带着几分疲惫,又藏着几分郑重,“抽空来省里一趟吧,有些话,电话里说不透,当面聊才稳妥。”
周永安眼尾弯了弯,嘴角的弧度柔和下来,刻意放轻了语气:“好嘞,陆叔。我这就梳理手头的事,尽快去省里给您汇报工作。”一声“陆叔”落地,像把两人之间那层“上下级”的薄纸轻轻戳破,露出底下经年的情分。
“行,那你先去开会吧。”陆新阳的声音重新归位沉稳,字字都带着叮嘱的分量,“关键是拎清分寸,什么时候该沉住气等,什么时候该攥紧拳头上,你心里得有杆秤。”话音刚落,听筒里便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嘟嘟”地忙音在耳边打转,周永安举着话筒的手还僵在半空,指缝里沁出点细汗。办公室里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他盯着墙上的市域地图看了半晌,才缓缓放下话筒,指尖在“齐市”的标注上轻轻点了点,眼底的温和渐渐凝出几分锐利。
“咚咚——”两声轻叩刚落,赖文才便推门进来,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在地板上留下声响。他眼角余光瞥见周永安举着话筒僵在原地,指节泛白,脸色比刚才在走廊碰面时沉了几分,立刻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回去半截,只凑到对方身侧,压着声音低声说:“头,会议室那边都妥当了,参会的人员基本到齐,就等您过去。”说话时,他双手不自觉垂在身侧,指尖微微收拢,透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察言观色。
周永安这才回过神,喉结无声滚了一下,捏着话筒的手缓缓松开,“咔嗒”一声将话筒归位。他垂眸扫了眼桌面,指尖在散乱的文件上顿了两秒,像是在迅速把刚才电话里的叮嘱和情绪都压进心底——再抬眼时,脸上那点沉郁已褪得干净,只剩惯常的沉稳。“知道了。”他声音平稳无波,伸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随手搭在臂弯,又指了指桌角的蓝色文件夹,“把这个带上,去会议室。”
话音落,他率先迈步朝门口走,步伐不疾不徐,肩背挺得笔直,丝毫看不出刚才的失神。赖文才连忙抓起文件夹紧随其后,走在后面时,还悄悄抬眼瞄了眼周永安的背影,见对方步伐稳当,才悄悄松了口气,脚步也跟着放得更利落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