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场上，灯光明亮得刺眼，汗水、呐喊、鞋底摩擦地板的“吱吱”声一齐涌来，仿佛把世界的喧嚣都压缩在这方木地板上。
苏盘咬着牙，没说话。他低头盯了眼球场上那道刚刚被踩出的浅印，仿佛那是对自己防守失败的刻痕。
“别紧张。”周航拍了拍他，“那小子确实硬，你别太死扛，有机会再反制。”
“我能顶。”苏盘点头，话说得硬，可内心却第一次动摇了。
不是怕，不是怯，而是那种突如其来的疲惫感，从脚底一路蔓延至脑袋。他不是没上过强度大的训练场，但这一刻，正式比赛的节奏、密度、对抗，那种压迫感比任何一次晨练都要猛烈百倍。他感觉自己呼吸都开始变重，腿部的肌肉紧绷得像钢丝，心跳像擂鼓，重得让人无法忽视。
“集中注意力！”教练在场边大吼一声。
他强迫自己收拢心神，盯住7号的每一个动作。他不敢眨眼，不敢掉以轻心。对方控球时几次变速，假动作多得像是在和空气跳舞，而他只能不断横移、蹬地、转身、张臂，仿佛一具紧绷的机器，没有丝毫放松。
第三分钟，苏盘被对方一个犀利的体前变向晃得重心不稳，硬是被甩了半步。7号顺势急停拔起，命中。
“嘶——”他猛地吸了口凉气，膝盖处有些抽疼。
“稳点！”队长赵启冲他低吼了一句，但语气里没有责备，更多的是提醒。
他咬紧牙关，抬头看着电子计分板，对方领先了4分。比赛才开始不到四分钟，他的体能却已经像烧穿的火柴，忽明忽暗地飘摇着。
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练过了这么久吗……
他感受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慌张在胸口翻滚。那不是因为比分落后，而是他的身体开始脱节。他的心依然渴望对抗、突破、拉扯、防守，可腿脚开始迟钝，反应慢了半拍。
他感觉自己就像踩在一块松软的棉布上，跳跃不起来，跑不动，呼吸也不顺。
一个暂停吹响，苏盘瘫坐在替补席上，大口喘气，汗水浸透了球衣，贴在背脊上仿佛结了冰。他低着头，汗珠顺着下巴滴落，砸在木地板上，溅出一个个小小的圈。
“你还行不行？”教练蹲下来问。
苏盘用力点头，但眼神却飘忽了一下。
教练看了他两秒，沉默片刻，“别硬撑，真不行我换你。”
“不。”他低声道，“让我上。”
教练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终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去布置战术。
队员们围在一起，气氛紧张却又激昂。每个人眼里都有火，唯独苏盘，感受到的是越来越强烈的疲倦。他不是没经历过疲劳训练，也不是第一次迎战强敌，但这次不同。这是实打实的实战，是数百人围观、灯光刺眼、耳边全是加油呐喊的比赛。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紧紧勒住，越挣扎，越难受。
“你是不是太拼了点？”周航低声凑过来，“该换就换，你不是神。”
“我不能换。”苏盘低声说，“我还没赢他。”
“你他妈都快喘死了。”
“我还能再撑一节。”他说得很慢，可语气却没有丝毫动摇。
比赛再次开始。
这一次，他不再像开场那样死磕7号。他学着换节奏，放慢步伐，用眼神干扰，而不是频繁贴身。他甚至开始利用队友的协防机会，用侧移牵制空间，再趁机掏球。
一次防守中，他终于成功预判了7号的突破路线，一个低位下手将球拨出，然后猛地扑向球权。两人几乎同时倒地，他感觉自己的肘部狠狠擦过木地板，皮肉之间一阵火辣。
“球是我的！”他咬着牙喊了一声，死死将球按在怀里。
队友冲过来，将他拉起。
那一刻，全场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甚至有女生尖叫他名字。
可他却笑不出来。
他感觉整条右臂都在麻，连抬都抬不起来，呼吸愈发急促，胸腔像塞了块石头。他知道自己快极限了，但他也知道——现在不能倒。
比分咬得紧，第三节开始前，场边的替补们开始蠢蠢欲动，教练再次走到他面前。
“你确定不下？”
苏盘抬头，眼神清澈却倦意深浓，“我就打一节。”
教练看了看他，终究还是点头，“下一节打完你必须下来。”
“好。”他说完这一个字，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
他站起来，走向场地，整个人的步伐比刚才缓了几分，但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比赛再次开打。
这一次他学聪明了，不再单打独斗，而是频繁地和周航配合，制造空位机会。在一次快速反击中，他用一个几乎要摔倒的动作将球甩到左翼，赵启接球命中三分，比分反超。
全场瞬间沸腾。
苏盘没有去和队友击掌，他只是站在中场，大口喘气，汗水已经完全浸透了发带，他的眼前开始浮现轻微的重影，耳边的声音也开始变得模糊。
太累了……真的太累了……我到底在逼自己什么……
可我不想下……不能下……我还没赢……
下一回合，7号带球再次杀入，他扑上去，脚步有些错乱，一个急停未稳，他几乎撞上了对方。裁判哨声一响，犯规。
“冷静点！”赵启冲他喊。
他点头，却没有多解释。他知道自己太拼了，拼得不理智，拼得不像自己。但那种要证明自己、要赢、要站在场上不被替代的执念，像毒药一样蚕食着他。
第三节结束，他几乎是被周航架回替补席的。
“你疯了啊。”周航把他往座位上一按，“你整个人都快烧起来了。”
他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汗水从脸颊滑落，顺着下巴滴进衣领。他感觉到自己的手已经握不稳水瓶，腿一颤一颤，像是在抗议他对身体的虐待。
“第一次……觉得打球这么累……”他喃喃低语。
林致从观众席冲下来，隔着护栏冲他喊：“你那是打球？你是上战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