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墨蓝的天空像被打翻的砚台,晕染开深浅不一的蓝紫。
一轮银盘似的圆月悬于夜空,清辉漫过云层边缘,在天际勾勒出柔和的光晕。繁星如碎钻缀在穹顶,有的明亮如灯,有的黯淡似尘,忽明忽暗地闪烁,像孩童眨动的眼睛,正偷窥着室内的春色。
顾冲气喘吁吁从床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着衣衫,嘴中碎碎念念嘀咕着:“你这个小妖精,真是误事。”
勾小倩侧躺在床上,一只手臂支撑着秀首,另一只玉臂抓住被子遮掩酥胸,双眼如媚,嘴角含笑:“相公,这便要走了吗?”
顾冲回头瞪她一眼:“再不走,老子早晚死在你身上。”
“咯咯,那妾身就不送相公了。”
“小妖精……”
顾冲来到桌边将半只烧鸡抓在手中,犹豫一下,又将酒壶拿起,含了一口酒走了出去。
来到唐岚房门前,顾冲将嘴中的酒均匀地喷洒在身上,稳了稳心神,推门而入。
“哎呀,我回来晚了,让你久等了。”
顾冲一脸焦急的表情,快步走到床前,弯身关切问道:“岚儿,你可怪我了?”
唐岚闻到顾冲身上散发着些许酒气,心中猜想他应是与众人共饮所致,微微摇头,柔声道:“岂会?想必是他们不许你离开吧?”
“正是,我实难推脱,只得与他们略饮数杯。”
“我……”
唐岚腹中早已饥饿难耐,见到烧鸡,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顾冲急忙将烧鸡递了过去,“你定是饿了,我带了烧鸡回来,你快些吃吧。”
唐岚连连点头,接过烧鸡一口咬了下去。
趁这会儿功夫,顾冲来到桌边,将两个杯子中斟满了美酒,说道:“这天色也不早了,稍后我们喝了交杯酒,早些歇息吧。”
唐岚顿了一下,莫名感到一阵羞涩,红晕染上脸颊。她低头继续啃着烧鸡,心头却如小鹿乱撞。
顾冲斟满酒后,又取来清水倒入木盆中,留作洗漱之用。
待他忙完,唐岚也站起了身,轻声道:“我……吃饱了。”
“这么快?可是真得吃饱了?”
“嗯。”
唐岚颔首示意,乖巧地立于原地,双眸凝视着桌上的酒杯,眼神中流露出殷切的期盼。
顾冲将酒杯递给唐岚,嘴角带笑道:“岚儿,今日你我结为夫妻,同饮交杯酒,日后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嗯。”
唐岚眼神清澈,轻颔秀首:“我当以你为先,遵守妇道,与君相伴一生。”
说罢,二人交臂,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顾冲轻笑道:“你去洗漱,我去床上等你。”
唐岚脸颊微红,含羞点点头。
顾冲刚趴到床上,腰间便传来一阵隐痛,气得他咧着嘴,在心中又将勾小倩数落了一顿。
这个小妖精,真是要将老子榨干啊,这公粮都被她收去了,稍后自己如何交差啊?
唐岚洗漱后回到床边,站在那里满心羞涩,双手揉搓着衣角,竟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顾冲伸手将她拉坐在床边,柔声道:“岚儿,你身后的箭伤,可痊愈了?”
“嗯。”
唐岚轻声应着,顾冲诡笑道:“我不信,你让我看看。”
“不许看……”
“要看……”
顾冲将唐岚揽入怀中,双臂有力地将她紧紧抱住,两人一起倒向了床内。
一件大红喜袍被掷了出来,紧接着,淡紫色的素衣,粉红的亵衣一件件都被丢掷出来……
唐岚未经此事,而顾冲却是此间高手。片刻之后,床内便传来了阵阵娇喘之声。
一番激情过后,顾冲仰面倒在床上,大口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力气都被抽干。唐岚则羞涩地窝在他怀里,小脸满是潮红。
这一夜,满室温馨。
窗外传来第一声鸡鸣时,晨光从糊着红囍字的窗棂漏进屋内,在顾冲的脸上投下细碎光斑。
残烛在昨夜燃尽了最后一寸红,蜡泪凝结在描金烛台上,像串起的珊瑚珠子。
顾冲轻轻地侧过身,目光所及之处,唐岚那瀑布般垂落在枕上的发梢,如丝般柔顺,几缕青丝恰似薄纱,轻轻遮掩了她那如粉雕玉琢般的半边脸颊。
就在这时,唐岚的眼睫忽地颤了颤,露出半只蒙着水汽的杏眼。
“你醒了?”
顾冲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尾音被帐外第二声鸡鸣截断。
唐岚的脸颊蓦地发起烫来,她忙拉高锦被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水光潋滟的杏眼,像受惊的雀儿般屏住呼吸,心跳如擂鼓。
顾冲伸手过去,指尖触到唐岚发烫的耳垂。昨夜的胭脂还残在她颊边,像两朵被露水打湿的桃花。
“娘子,该起身了。”
唐岚红着脸儿缩进了被子中,羞涩道:“你先离开,我再起身。”
顾冲撇嘴一笑,知道她初为人妇,难免害羞。
“好,我去给你打些清水洗漱之用。”
顾冲起身穿衣,待他离开后,唐岚才悄悄掀开被角,小心翼翼地坐起身来。她低头看着白单上的点点红梅,双颊更红,像熟透的苹果。
唐岚匆忙穿好衣衫,开始整理床铺,将凌乱的被子抚平,捡起地上的衣物叠好。
这时,顾冲端着一盆清水回来,看到唐岚已穿戴整齐,笑道:“动作挺快嘛。”
唐岚羞赧地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洗漱完毕,两人正要出门,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嘈杂。
顾冲眉头一皱,出门查看情况。
只见绣楼前不断有人疾行而过,众人脸上布满了焦急与忧虑。
“嗨,请问发生了何事?”顾冲拦下一人询问。
那人答道:“听说有人让毒蛇给咬了。”
顾冲疑问道:“怎么唐门的人,还会怕蛇吗?”
那人摆摆手,叹了口气:“我们虽有蛇毒的解药,可也需立时服用才可奏效,这过了时辰,就是有解药也救不得了。”
“那此人现在如何了?”
“生死未知啊,现已将人送去了门主那里,希望门主可以将他的命给救回来……”
唐岚来到顾冲身边,轻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顾冲紧眉道:“有人被蛇所伤。走,我们也过去看看。”
唐岚连忙点头,随在顾冲身后,向着唐寿天的住所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这对新婚夫妇的甜蜜清晨,瞬间被紧张的气氛所笼罩。
待顾冲和唐岚抵达唐门大宅之际,此处已然被重重人潮围得水泄不通。人群中不时传出阵阵低沉的叹息,夹杂着一名少女的嘤嘤啜泣之声。
“爹,爹啊……”
顾冲心头猛然一沉,伸手分开众人挤了进去。
只见正中地上摆放着一个竹架,竹架上躺着一名四旬左右男子,这男子脸色乌青,嘴角泛着白沫,看起来凶多吉少。
一名十几岁少女跪在地上,趴在那人身上痛哭:“爹呀,您醒醒,不要丢下婉儿呀……”
唐寿天站在一旁,惋惜道:“太迟了,毒已攻心,无救了。”
唐潇来到唐寿天身边,低声道:“师傅,可用赤尾蜂针一试。”
唐寿天皱了皱眉,瞪了唐潇一眼:“多嘴,退下。”
唐潇脸色一紧,忙躬身道:“是。”
唐寿天跟着叹了一声:“来人,将他埋了吧。”
众人帮忙抬起尸身,那少女哭的撕心裂肺,使得众人心中不忍,随之落泪。
唐寿天转身之际见到顾冲与唐岚,轻轻颔首道:“你们来了。”
顾冲拱手道:“岳父大人。”
“来,进来说话。”
两人随唐寿天步入院内,唐寿天驻足而立,转身凝眉叹息,沉声道:“冲儿,岚儿,你们新婚之喜,我本欲连摆三日酒席,以贺喜庆,孰料寨子竟出此等变故,这酒席是摆不得了。”
顾冲明白事理,唐寿天乃是唐门之主,这寨子内死了人,他若在大摆喜宴,岂不寒了众人心。
“岳父大人所言极是,小婿自是明白。”
唐岚蹙着秀眉,质问道:“爹,赤尾蜂针可解百毒,只要尚有一丝气息便可救活,刚刚唐潇师兄所说,你为何拒绝?”
唐寿天苦笑道:“岚儿,这蜂针确实可以救他一命,只是他所中之毒已入心窍,即便救活了他,也是昏迷不醒,人事不知。”
唐岚轻哼道:“但至少还有命在,你怎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唐寿天心中一直有愧于唐岚,此刻面对她的质问,他竟低下头,面露难堪之色。
顾冲在旁劝说道:“岚儿,岳父大人此举,必是有他的道理,你莫要再强求。”
唐岚咬了咬嘴唇,不再言语,但眼中仍有不甘。
唐寿天解释道:“并非我不救他,只是那赤尾蜂针毒性更为强烈,虽可抑制蛇毒,但也会伤及其身,使其全身溃烂,生不如死。”
顾冲恍然道:“原来如此,若是那样,非但他自身遭罪,那女孩还要每日照料一个生不如死的人,她也会痛苦不堪。”
唐岚听了,心中虽还有些纠结,但也不再反驳。
就在这时,唐澈步履匆匆而来,气息不稳道:“师傅,那唐婉儿适才跃入池塘自寻短见。”
“啊……!”
唐寿天悚然一惊,赶忙问道:“人可救起?”
唐澈答道:“幸好有人见到,相救及时,现在人已经无事了。”
顾冲等人听到这话松了口气,唐寿天叮嘱道:“派人好生照看,切莫再有意外发生。”
“是。”
唐澈离去后,唐寿天重重叹着气,“唐老三的婆娘去年在后山就是被毒蛇所伤至死,他心中憋着怨气,得了空闲便去山上打蛇,谁曾想竟也搭上了性命。唉!只是苦了婉儿……”
顾冲紧紧眉头,问道:“岳父大人,这女娃可还有亲人吗?”
唐寿天摇摇头:“唐老三原本并不是我唐门中人,二十年前,他流浪至此,是我收留了他。他的婆娘也是外乡之人,两人在此皆无亲人。”
顾冲思忖片刻,对唐岚道:“岚儿,这女娃若是无人照顾,只怕她还会做出傻事。不如我们将她带回秀岩,你看可好?”
唐岚眨眨眼睛,点头道:“甚好,只是不知她可愿意?”
顾冲又对唐寿天道:“岳父大人,我与岚儿去探望那女孩,若是她肯应允,我们便带她回去。”
唐寿天点点头:“嗯,也好,有你们照顾,我也放心。”
二人略作打探,来到了唐老三的竹屋跟前,尚未入内,便已听到屋内传来阵阵哭泣之声。
顾冲与唐岚推开竹门,见到屋内有两名妇人,正在劝说着唐婉儿。
那两名妇人虽不认得顾冲,可见到他与唐岚这身打扮,便猜到了八九分。
“两位可是唐家小姐与姑爷吗?”
其中一位妇人起身相问,顾冲与唐岚一同点头。
“婉儿,快快见过小姐与姑爷。”
另一名妇人急忙拉起唐婉儿,轻推着她来到前面。唐婉儿紧咬双唇,强忍住了泪水,哽咽着跪了下去。
“婉儿拜见小姐、姑爷。”
唐岚急忙上前一步,将唐婉儿娇小的身躯搀扶起来,“婉儿,不必多礼。”
“小姐,姑爷,我等去外面守候,您若有事唤我们即可。”
两名妇人识相离开,屋内只留下顾冲,唐岚与唐婉儿。
唐岚轻声道:“婉儿,你今年多大了?”
唐婉儿抽泣着鼻子,嘟嘴答道:“十五岁。”
唐岚心头一颤,这么小的年纪,父母便都已不在了,也真是个苦命的娃。
“你这个傻孩子,你父亲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你做这等傻事,又岂能心安?”
唐婉儿眼泪止不住流下来,但她却拼命地忍着没有发出半点哭声。
顾冲好言道:“婉儿,岚儿姑娘身旁需有人照料,你若有心,可伴其左右。”
唐婉儿看看顾冲,又看了看唐岚,眼神中流露出几分疑惑。
唐岚抚摸着她的头,浅笑道:“以后我们姐妹相依为命,好吗?”
顾冲见婉儿似有顾虑,便直言道:“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亏待于你,亦不会勉强于你,去与不去,全凭你自己拿定主意。”
唐婉儿抬起衣袖擦拭一下眼角,眼神中忽然多了一份坚毅。她双膝一屈跪在地上,“婉儿愿意随在小姐身边。”
唐岚跟着蹲下身,将婉儿紧紧搂在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