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南闹剧的不断发酵,牵绊着太多人的心,可要真论及影响最大的,反倒是一批特殊的群体。
陈宫、沮授、荀谌、田丰几人,虽说处在襄阳地界,可对荆南、荆北的局势却表现得格外关注。
作为谯县曹氏曾经的对手,他们在吕布,在袁绍麾下是用过各种手段与方式,想要扰乱与打击谯县曹氏扩张之势。
但结果是他们败了。
哪怕是在过去,他们曾使曹操遇到不少被动与麻烦,险之又险的让曹操所聚势力几近分崩离析,可最终是失败了。
在刚被擒获的那段时期,出于气节,执念等多方面原因,使得他们态度格外坚决,断无可能转投到谯县曹氏麾下。
可在他们被集中到曹昂所在襄阳,被远离了相争的旋涡核心下,曹昂给予他们尊重,但却叫他们处在冷清之下,这反倒给了他们深思的契机与境遇,人只有在冷静下,才能认真思考自己的得失。
陈宫、沮授、荀谌、田丰他们出身是一样的,虽说是处在不同地域,每个地域的风俗风气是有差异的,可在某些方面是相似的。
真要细究下来,陈宫追随吕布,沮授、荀谌、田丰追随袁绍,其实在一些方面的诉求是一致的,那就是能确保所在阶级的一些利益不变。
但是曹操呢,这一路的崛起与打拼,是在违背这一核心观念的,不过曹操的人格魅力太强了,以至有一批文武愿意追随。
而这样的经历,让陈宫、沮授、荀谌、田丰他们渐渐发现,败给曹操似是必然趋势,因为他们是败于内部相争的。
也是明白了这些,在此等态势下,曹昂让他们跟阎象一起参与到整风中,他们的想法与心态,在他们都不知情下都跟着有了改变。
他们想要看看,在面对相同的事情时,那些聚在谯县曹氏麾下的文武,在曹操或曹昂麾下驱使的,面对牵扯到核心利益时,一个个到底是怎样的。
特别是针对军队层面的。
因为军队不一样。
只是让谁都没有想到啊,在这样特殊的境遇下,居然会出现这等乱象,这也使他们想看的被迫推延了。
“阎君,今下荆北时局如此,为何征东将军府不派人前去南阳,武汉,建平,南郡等地去传令,让南阳将军史涣,荆北将军乐进,建平将军李典,荆州水军将军孙香他们出兵尽快平息?”
征东将军府,正堂。
沮授的声音打破此间平静,这让聚在此的陈宫,田丰、荀谌、许攸、关羽几人闻言露出各异神色。
跟沮授他们有所不同,针对于这次出现的风波,关羽、许攸自始至终没有发表过任何看法。
作为军师右将军的阎象对此看的很透彻。
“在荆北时局出现风波时,征东将军府就给上述诸驻防将军府传达命令,让他们根据形势再选择是否出兵。”
面对道道投来的注视,阎象表现得很平静,“再者言荆北诸郡是有风波与动荡,可还尚未到出兵平息的地步,在这点上,阎某觉得诸驻防将军府做的没错。”
“还没到吗?”
陈宫眉头紧皱,难以理解的看向阎象,“哄抬粮价这些就不提了,仅说特别债券一事,这段时日下来,有多少债券被抛售出去?”
“汝难道就没有想过吗?”
“一旦征东将军府此前颁售的特别债券,超过半数被低价抛售出去,那曹子修先前所做种种就白费了!!”
“真正抛售的很少。”
迎着陈宫的注视,阎象眼神冷厉道:“更多是在散布虚假消息,以此来动摇长公子在荆根基及信誉,此事有司正在严查之中!”
“这怎么可能是虚假的。”
见阎象如此,陈宫语气不善道:“据宫知晓的情况,被抛售的特别债券……”
“够了!!”
可不等陈宫讲完,阎象却出言打断,“如果是牵扯到整风种种,阎某还能跟诸君聊下去,但要是别的话,那就没有必要了。”
债券之事,阎象知晓的要更多些。
市面上被抛售的债券是不少,但是这些个债券,多数都被殷观、贾穆他们以各种形式给收购了。
这部分钱财开支,一些来自于假钱熔铸,一部分来自于新钱铸造,而这件事知晓的很少,债券整体规模是不变的,可获益的却是征东将军府。
有人想以此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最终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这背后牵扯到的太多了,故而阎象不想过多涉及,以此影响到殷观、贾穆他们在做的事宜。
“就今下的形势,整风还有必要继续下去吗?”
在此等态势下,田丰看了眼紧皱眉头的陈宫,随即撩撩袍袖,看向阎象道:“阎君应当也能看出,荆南出现叛乱,一部分缘由就在于这个整风。”
“丰不知曹征东到底是怎样想的,也不知阎君是怎样想的,如果这个整风不叫停的话,只怕这个乱象会愈演愈烈。”
“长公子没有派人归襄叫停此事,那么整风之举就必然会继续下去!”阎象的态度异常坚定,迎着田丰的注视便道。
“至于元皓公所忧之事,阎某始终坚信长公子是想到的,但长公子对此没有表态,那就代表一切是可控的。”
“可控?哈哈……”
许攸抚掌大笑起来,指着阎象说道:“汝来跟某讲讲,这如何可控?这还只是荆南荆北两地,而这要是传到许都,传到别处,汝不会觉得豫州、扬州、徐州几地不会出现别的吧?”
许攸的话,让阎象眉头紧皱起来。
对于许攸的跋扈,厌恶的不止阎象一人。
尤其是坐在其身旁的荀谌,眉头更是紧皱起来,许攸身上散发出的淡淡酒气,让荀谌格外不喜。
“这也就是孟德领军在北,跟那袁本初交战!”许攸好似没察觉到这些,自顾自的讲着心中所想。
“要是孟德在许都的话,一旦得知了荆南荆北发生的事,即便曹子修这位嫡长,再得孟德喜爱与青睐,也肯定会派人来申斥的,哈哈!!”
阎象压着心头怒,冷冷的盯着许攸。
对其做派,阎象想到了。
“申斥与否,这与汝无关。”
阎象冷哼一声,盯着许攸道:“汝既在襄阳,就把份内事做好即可,如若不然,阎某必派人向长公子言明,夺了汝参与整风之权!”
许攸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一股怒意在心头生出。
“若没有其他事宜,阎某就不留诸君了。”不等其他人说话,阎象撩袍起身,语气淡漠道。
“阎某还有别的要务在身,诸君若有别的想法,针对于整风这一块儿的,可随时派人来找阎某。”
讲到这里,阎象抬手对堂内众人一礼,随即便朝堂外快步走去,曹昂不在襄阳坐镇,有很多事都压在阎象这边了。
陈宫、沮授、荀谌、田丰、许攸、关羽一行见到此幕,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露出了各异神色,但却也没有多说别的。
局势如此演变,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是他们也不能轻易预判出来的,毕竟这场动荡及风波本是不该出现的。
……
夜不知不觉间来了。
田府,内院。
书房内。
烛火燃烧,驱散了黑暗。
田丰、沮授、荀谌三人齐聚在此,他们似有什么心事,各自想着事情,这让此间的气氛显得压抑。
“如此看来的话,这就是曹子修有意为之的。”
不知沉默了多久,田丰皱眉道:“先前针对军中的整风,因为荆南突发的状况,被曹子修有意扩大了。”
“这也是为什么,自荆南出现动乱后,曹子修非但没有急赴襄阳坐镇,反倒是留在荆南的原因。”
“这的确是目前能解释通的。”
沮授声音低沉道:“今日阎象的表现和举止,也间接能够佐证这一点,但是曹征东就不怕这一切玩脱吗?”
“万一荆州的局势,真的影响到了许都安稳,那势必会影响到前线作战的,即便袁…他在仓促下,集结精锐跟曹丞相开战,可曹丞相想要一战取胜,这断然是没有可能的。”
“十几万精锐,甚至是更多的精锐聚在前线,后方有任何风吹草动,这是会影响到前线战况的啊。”
受到先前一战的影响,沮授、荀谌、田丰他们对于袁绍也心死了,袁绍如今的表现,跟先前比起来差别太大了。
特别是袁绍对他们有了猜忌,甚至是杀心时,在当时或许是抱着士为知己者死的心态,可事后冷静下来,这是很让他们心寒的。
他们是为了汝南袁氏才这样的,可到最后换来的是什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那要是这次风波,被曹征东麾下文武给摆平了,这不就影响不到前线战况了?”沉默许久的荀谌,抬头看向田丰、沮授二人,讲出了心中所想。
这……
田丰、沮授听后,心下生出各异思绪。
“虽说某不愿承认,但不得不佩服曹征东的这一做法。”在二人思绪各异时,荀谌却轻叹一声,说道。
“荆豫徐扬四州之地,在此前经历的战乱过多,各路诸侯轮番交替,特别是豫州是最为复杂的,这不止是因为有许都在的缘故。”
“其实曹征东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其父想要一战夺取冀州,以断汝南袁氏根基,这是断无可能的。”
“而最为关键的一点,曹征东也想到很多人会这样想,可有些想法与算计,不会因此就消失不见。”
“所以才会有今下时局?!”
田丰似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的看向荀谌。
可在田丰心底却极度不平。
如果真如他猜想的那样,那曹昂就太过疯狂了吧!!
万一这局超出了他的掌控,谯县曹氏势必会受到损失的。
再者言,参与此局的群体多了,远在荆南的曹昂,如何能确保一切就在他掌控下呢?
“曹氏有此嫡长在,当兴!!”
可在此等态势下,沮授却神情复杂道。
“……”
田丰看向沮授,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知不觉间,就连他们都处在了局之中。
‘文若啊文若,面对此局你该如何应对啊。’对于二人所想,此时的荀谌没有在意,他的脸上露出一抹担忧,眼下的他在担心一人,也是因为有他在,当初被曹军俘虏后,荀谌才抱着必死决心想以此表明态度的。
毕竟投效袁绍这条路是他选的,让他做转投这种事,还是被俘后转投的,这事儿他是干不出来的。
可现实却很残酷。
他没有被杀。
甚至活的好好的。
“照此势来看,许都只怕也平静不了。”在荀谌思虑这些时,田丰眉头微蹙,有意无意的看向荀谌。
“甚至闹不好的话,许都只怕是要死很多人的,一旦出现此势,而曹丞相在北稳住了大局,曹征东在南平定了叛乱,那……”
讲到这里时,田丰停了下来。
他想看荀谌是何态度。
“这也是阎象讲那些的原因。”
荀谌撩撩袍袖,表情自若道:“已经处在局之下的我等,除了在整风一事上,把该做的做好,至于别的就别掺和。”
“当然,这也是曹征东的意思。”
“谯县曹氏在先前扩张的太快了,以至于一些隐患与积弊被埋藏起来,如果能趁此机会悉数发觉并揪出,这对谯县曹氏今后的聚势是极有益的。”
“既然是这样,那就把该做之事做好吧。”
沮授表情复杂道:“说实话,某也很想看看,今后的天下大势,到底会以何等面貌呈现的。”
“希望能跟先前不一样吧。”
田丰轻叹一声道:“只是这……”
可说着,田丰却说不下去了。
此刻的田丰,只觉得自己先前坚持的,追求的是何其的可笑,曾经不被他看好的,反倒是最有希望终结这乱世的,只是谯县曹氏一旦走到这一步,整个天下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而这恰是他最初不想看到的。
现实往往就是这样残酷,不是你想怎样就能怎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