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上帝的视角,身处局内的人,很难将人与鬼分辨清楚。
比如这位顺天府尹,平日里滑不溜手,给人的感觉也是胆小怕事,完全没有他前任的魄力和胆识。
可他处理的许多事情,不但能让文官集团无话可说,还让皇帝十分满意。
最近京城风起云涌,顺天府尹处在漩涡中心,不但安然无恙,还能照顾到各方的情绪。
更重要的,他悄无声息的化解了金总管的危机。
皇帝对外宣称病重,除了几位学士和赵院长,已许久没有接见过其他的官员。
就连工部的邓尚书,也很久都没能目睹天颜。
既然是广郡王想出的主意,皇帝便将此事交给广郡王处理。
广郡王在内城有座宅子,他选择在此处宴请顺天府尹。
宅院不大不小,胜在布局合理,景致幽雅,广郡王领着府尹参观,颇有些显摆的意思。
“王爷,您为何还要在内城购置宅院?”
跟在广郡王的身后,府尹有些好奇地问出一句。
“买这座宅子的时候,本王还是广德侯。”
广郡王的解释言简意赅。
按照帝国的袭爵制度,侯爵府的公子,未必所有人都能得到爵位。
未雨绸缪,是大多数家族的选择。
府尹听懂了蕴藏其中的含义,对广郡王的举措给予了赞美。
逛上一圈,二人最后在圆桌旁坐下。
这是家宴的格局。
府尹表现得受宠若惊,其实心底早已提高了警惕。
“今日,本王只是个传话的。”
端起酒杯,广郡王主导起聊天的主题。
府尹同样端起酒杯,听得十分认真。
没有铺垫,干掉杯中酒后,广郡王将皇帝的意思传达得清清楚楚。
“王爷,您——”
府尹看向广郡王,满脸的无奈。
“老冯啊,谁让你表现抢眼,本王若不向陛下举荐,岂不是埋没了人才?”
原来,顺天府尹姓冯。
“能否让下官考虑一下?”
冯府尹问出一句。
“可以,不过等你走出这间屋子的时候,得给本王一个明确的答复。”
广郡王并不算很有耐心。
“这亚述,真的会威胁到帝国的安全?”
略一思索,冯府尹问出心中的疑惑。
平日里与好友或者是同僚交谈,偶尔也会提起这遥远的帝国,他们认为有高原横在中间,就算亚述再强,也无法攻入帝国的腹地。
更何况盛极必衰,强势崛起的亚述,也可能是昙花一现。
“高原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就连徐国也能将他们揍得鼻青脸肿。如果亚述想强行从商道通过,高原人没有阻拦的胆量。”
自从皇帝数次击败高原的军队,高原不可战胜的神话就此破灭。
甚至军中的激进派认为,只要能在高原占据一角,让军队适应高原的气候,想要吞并高原易如反掌。
“王爷,渗透进亚述的统治阶层,可不是一两年就能做到。”
“五年!陛下给了五年的时间!”
“陛下的目的,是想吞并亚述?”
“吞并?就算帝国的军人能够做到,朝廷有能力治理数千里外的土地?”
“不能!”
稍加思考,冯府尹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正因为不能,所以才有了理藩院。”
干掉杯中酒,广郡王轻声笑了起来。
“陛下是想让西方恢复到当年的诸国林立?”
此时的冯府尹不再藏拙,眼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
“聪明!”
“那——高原?”
“高原必须纳入帝国的舆图。”
收起玩世不恭,广郡王的表情极为严肃。
一幅巨大的舆图,渐渐在冯府尹的脑海中展开——
看着冯府尹不断变化的表情,广郡王知道这场劝说很快就会进入尾声。
果然,冯府尹最终还是被皇帝那宏伟的规划征服。
“下官需要一处秘密的场所,用来处理西方的事务。”
接下这桩差事,冯府尹立刻提起了条件。
“没问题,你只需要选定位置。”
“下官需要五万两白银,作为筹备的经费。”
“本王给你争取十万。”
“下官需要一批靠得住的人手。”
“陛下会从短衣卫抽调。”
“短衣卫?什么是短衣卫?”
“最好别问,问了本王也不会告诉你。”
“那些派往西边的商人,下官要亲自挑选。”
“没问题。”
“下官还需要一些官员协助,最好是年轻人。”
“没问题,本王会去找睿亲王解决。”
“暂时就这些,剩下的以后想起来再说。”
“本王会给你派几名护卫,保证你的安全。”
“陛下不放心下官?”
冯府尹问得十分直白。
“不要瞎说,这是对你的重视。”
广郡王表现得十分坦荡。
略作权衡,冯府尹点头应下。
“你的长子,会被调入詹事府任职。”
广郡王继续这个话题。
冯府尹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长子是同进士出身,在地方辗转多年,连个县令都没能混上。
“陛下暂时无法给你封赏,就只能便宜了你的长子。”
广郡王嘿嘿笑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冯府尹冲乾清宫的方向拱手,脸上浮现出浓浓的感激。
“老冯,你的官职也不低,怎么就不替你的儿子操心一下?”
“王爷,官场数十年,下官总结出一心得。”
如今身处同一阵营,冯府尹的表现也就放松许多。
“哦?愿闻其详!”
“想在官场上掌握主动,要么才智卓绝,要么背景显赫,否则就只能成为他人的垫脚石,或者卑躬屈膝、任人鱼肉。”
“措辞虽然有些偏激,倒也不算离谱。”
广郡王点评了一句。
“犬子资质平平,下官又能力有限,更无家族依靠。就算倾尽全力推着他往前走上几步,也无非是成为他人算计的对象。”
“若是运气好些,丢掉官职也就罢了,若是运气不好,说不定连命都会丢掉。”
一口气说完,冯府尹端起了面前的酒杯。
“官场不好混,宗室也不太平,大家都不容易。”
吐一口浊气,广郡王感慨人生的艰难。
“最不容易的,恐怕是那些墙头草,京城的乱局没有好转的迹象,他们一个个忙得不亦乐乎!”
冯府尹终于吐出了几句干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