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领旨谢恩。”
白夜天的声音平静无波,在金銮殿中清晰回荡。
这简短的四个字。
却像是一块巨石投入深潭,瞬间在百官心中激起千层浪。
无数道目光,或惊疑,或审视,或暗藏锋芒。
如同无形的针芒,瞬间聚焦于那袭鲜艳的状元红袍之上。
文官首位,太师洪玄机如山岳般矗立。
他面容古板,如同刀削斧凿的石像,不带丝毫情感。
然而,那双深邃如渊的眸子,却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着白夜天。
仿佛要穿透那温文尔雅的外表,直窥其内心深处。
他周身那股如天地烘炉般磅礴浩瀚的气血,虽未刻意外放。
但那自然散发的无形威压,已让身旁几位修为稍逊的官员感到呼吸凝滞。
如同置身于即将喷发的火山口旁。
他垂在宽大紫金官袍袖中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白家小子……藏得好深。”
“文道百圣共鸣,武道大宗师巅峰,如今又得此重任……”
洪玄机心念电转。
“这‘锦衣卫’若成,权柄直指天下武者,独立于朝廷现有体系之外,必将打破朝堂苦心维持的平衡格局。”
“尤其是……对京营、对城防,乃至对本太师所掌之权,构成极大的掣肘与牵制。’
不过,这缕寒意旋即被他压下。
”罢了,此乃帝王心术,制衡之道,陛下圣心独断,自有深意。”
“我与陛下之关系,岂是此等小辈所能动摇?”
他眼中那抹一闪而逝的冰冷,渐渐散去,恢复成古井无波的深邃。
只是看向白夜天的目光,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审视。
白夜天神色不变。
仿佛洪玄机那足以让寻常官员胆寒的目光,与周遭百官的复杂注视,皆如清风拂面。
他再次躬身,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陛下信重,臣,万死不辞。”
他微微抬头,目光迎向龙椅上的乾帝,继续道:
“臣愿立军令状,三年之内,必使天下武者名录成册。”
“不法者无所遁形,有功者得沐天恩,使江湖之力,尽归王化!”
没有推诿谦逊,没有狂喜失态。
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沉稳,和理所当然的自信。
这份姿态,反而更显其决心与底气。
龙椅上,杨盘冕旒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但微微颔首的动作,显示了他对白夜天回答的极度满意。
“好!”
他一声断喝,声震殿宇,带着帝王的决断。
“即日起,擢升今科状元白夜天为锦衣卫指挥使,秩同四品!专司天下武者监察之事!”
“赐金牌一面,如朕亲临,可直奏天听,遇紧急事务,先斩后奏!”
“赐‘地元灵丹’一枚,助卿修为精进!”
“一应人员遴选、衙署章程,爱卿可自行拟定,呈报于朕。”
他的目光扫过满殿文武,最终落在白夜天身上,带着沉甸甸的期许与警告。
“望尔不负朕望,为朕执此利刃,肃清寰宇,拱卫社稷!”
“臣,领旨谢恩。”
白夜天再次叩首,动作流畅自然。
一切顺理成章,一切也都在他五世轮回积累的谋算之中。
对于这等机谋权变,人心把握,他早已洞察秋毫,信手拈来。
更何况,他拥有着这个世界无人能及的“先知”优势。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依序退出金銮殿。
白夜天在无数道复杂难明的目光,编织成的无形大网中,缓步而行。
阳光透过高大的殿门,洒在他崭新的红色官袍上,映出一片耀眼辉煌。
仿佛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战衣。
然而,他脸上那抹始终不变的温和笑意。
落在某些有心人眼中,却比脚下冰凉的汉白玉石阶更显冰冷刺骨。
出了森严的宫门,喧嚣的市井气息扑面而来。
一名身着普通灰色劲装,面容精悍、眼神锐利如隼的汉子。
便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靠近。
借着躬身行礼的刹那,一丝凝练如线的声音传入白夜天耳中。
“公子,府中已按您事先吩咐。”
“整理出了玉京内外,三百七十二家大小武馆、二十七处知名江湖帮派的详细名录。”
“以及近三年来,京兆尹府及刑部有记录的所有武者冲突、凶案卷宗副本。”
汉子语速极快,却清晰无比。
“此外,我们盯着的武温侯府、镇国侯府、理国公府等几家侧门、角门。”
“今日往来人员似有异动,频率远超平日。”
“尤其武温侯府,后门进出采买的仆役,比往常多了一倍有余。”
“且其中有几人步履沉稳异常,目光开阖间隐有精光流转,绝非寻常杂役。”
这汉子名为“影七”。
是白夜天早在三年前,便布下的诸多暗子之一。
精于潜行、追踪、打探。
平日混迹于三教九流,消息极为灵通。
白夜天脚步未停,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对着沿途一些驻足观望,或试图上前搭话的官员颔首致意。
然而,他的目光却似不经意地掠过高空。
在那寻常人无法看见的层面。
玉京上空交织着无数或强或弱的气血狼烟,与隐晦闪烁的神魂念头,构成了这座城市独特的“气息”。
他语气平淡如水,传音回去。
“知道了。传令下去,三件事。”
影七身形微侧,保持落后半步的距离,凝神静听。
“第一,将所有资料,尤其是与武温侯府、镇国侯府、理国公府有牵扯、有关联的武者信息。”
“单独列出,标注清楚,我要在今晚子时前看到详细呈报。”
“第二,放出风声,就说锦衣卫初立,求贤若渴,广纳英才。”
“凡有真才实学之武者,无论出身根脚,皆可前来一试。”
“考核地点,暂定在西城废弃的旧兵马司衙门。”
“第三……”
他微微顿步,侧头看向影七。
目光平静,却让影七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将我们暗中掌握的,关于城南‘黑虎帮’勾结吏部小吏、欺行霸市、强占民女、虐杀无辜商贩的确凿证据。”
“全部整理好,备份封存。”
他语气转冷,如寒风掠过冰面。
“明日午时,我锦衣卫第一把火,便从这恶贯满盈的黑虎帮烧起。”
“行动时,所有帮众,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其首恶刘黑虎及其核心骨干,擒获后不必审理,直接于市口悬首示众三日,以儆效尤。”
影七闻言,身躯微微一震。
并非恐惧,而是感受到一种即将掀起血雨腥风的肃杀。
他立刻低头,声音压得更低。
“是!属下明白!这就去办!”
白夜天轻轻颔首,不再多言。
迈步登上早已等候在旁的、看似普通却内藏玄机的黑漆马车。
车厢内,熏香淡淡。
他闭目养神,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
节奏稳定,仿佛在推演着无形的棋局。
车窗外,是玉京城特有的繁华与喧嚣。
叫卖声、车马声、人语声混杂一片。
但他的内心,却如万丈古井下的深潭,冰冷、幽深。
清晰地倒映着整个天下的棋盘,以及棋盘上那些或明或暗的棋子。
回到白府,果然门庭若市,车马络绎不绝。
道贺的官员、世家代表、故旧亲朋,几乎踏破了门槛。
白夜天并未摆出拒人千里的姿态,反而来者不拒,皆温言接待,应对自如。
他脸上总是挂着那抹无可挑剔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言辞恳切,态度谦和。
然而,无论面对的是真心祝贺还是假意试探。
无人能从他那双深邃如同星海的眼眸中,窥探出丝毫真实的情绪波动。
仿佛那微笑之下,隐藏的是一片无人能够触及的绝对领域。
“公子,今日已有十七家送来拜帖和重礼,其中不乏实权公侯之家。”
老管家白福恭敬地递上一份名录,低声禀报。
白夜天目光扫过名录,轻轻拨动着手中的青玉茶盏。
盏中茶水微漾,碧色澄澈。
“按名录规格,一一备厚礼回赠。”
“一律言我初履新职,千头万绪,事务繁杂。”
“待衙署安定,诸事步入正轨后,再择日一一登门拜谢。”
他放下茶盏,补充道:
“另外,从府中我的私库调拨一笔银子,不必动公中。”
“以我的名义,在城南贫民窟设粥棚三日,施粥赠药,惠及贫苦。”
“记住,要实心办事,不得克扣短少。”
“是,老奴省得。”
管家白福应声退下。
心中暗赞公子虽骤然位高权重,却仍不忘仁德本心,体恤黎民。
夜深人静,白府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的静室内。
白夜天盘膝坐在蒲团上。
看着手中那枚龙眼大小、色泽金黄、表面隐有云纹流转、散发着浓郁生机与磅礴药力的“地元灵丹”。
乾帝杨盘的这份赏赐,倒算是意外之喜。
此丹药力雄浑,足以让任何一个卡在先天巅峰的大宗师。
增加三成把握,稳稳踏入武圣之境,凝聚无漏之身。
不过,对他而言,这枚丹药更大的作用。
在于提供一个合理的契机,让他可以顺势“释放”出早已达到的武圣境界修为。
而不会引人过度怀疑。
他并未立刻服下。
而是分出一缕精纯无比的灵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细细探查丹药内外。
确认其中并无任何隐藏的禁制、烙印或毒素隐患后,方才将其纳入口中。
丹药入口即化。
瞬间化作一股灼热而精纯的洪流,如同决堤江河,奔涌向四肢百骸。
若是寻常大宗师,此刻必然需要全力运转功法,小心翼翼引导炼化。
稍有不慎,便可能损伤经脉。
然而,这股足以让大宗师严阵以待的磅礴药力,涌入白夜天体内后。
却如同溪流汇入大海。
被他以《玄金六变》的坚韧体魄,和《大衍无相功》的浩瀚根基轻易接纳、驯服。
迅速融入周身气血、筋骨、脏腑之中。
药力流转,进一步巩固着他元婴中期的武道修为。
但也仅此而已,未能带来质的突破。
毕竟,他真实的境界早已超越此丹的极限。
心念一动,他体内气血开始按照某种玄奥的规律奔腾、压缩、蜕变……
皮肤下隐隐泛起一丝淡金色的光泽,血液流动发出如同汞浆流淌般的低沉声响。
一股远比之前金殿上显露的,更加厚重、凝练、充满生命本源气息的威势。
自他体内缓缓弥漫开来,又被牢牢束缚在静室阵法之内。
初级武圣,血如汞浆!
至此,他明面上的武道修为,终于“突破”到了与此丹药力相符的境界。
翌日,午时。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白夜天,便以一场雷厉风行、杀伐果决的行动。
向整个玉京城宣告了锦衣卫的诞生,以及……新规矩的到来!
旧兵马司衙门,临时挂上的“锦衣卫”黑底金字牌匾下。
白夜天身着特制的,黑红两色锦衣卫指挥使官袍。
袍服以玄色为底,袖口、衣襟以暗红线绣着狰狞的狴犴纹路,肃杀而威严。
他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平静。
唯有一双眸子,亮得惊人,仿佛内蕴寒星。
他身后,站着三名气息精悍、眼神锐利、同样身着黑红劲装的男子。
这三人,乃是他过去三年。
或因恩义,或因手段,陆续收服的武者,对他忠心耿耿。
皆有练骨先天武师的武道修为。
如今,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麾下无人可用。
便先将这三人纳入麾下,充作最初的班底。
“目标,城西‘黑虎帮’总舵。”
白夜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
“帮主刘黑虎,先天武师巅峰修为,性情凶残。”
“盘踞西城码头,垄断货运,欺行霸市,暗地里还做着力夫拐卖、人口贩运的肮脏勾当。”
“手中人命不下十数条,证据确凿。”
他目光扫过三名下属,眼神锐利如刀。
“此獠与京中某位勋贵门下清客,有些拐弯抹角的牵连。”
“以往城卫军、京兆尹府皆投鼠忌器,使其逍遥法外至今。”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寒,空气中仿佛有无形杀气凝聚。
“我要黑虎帮今天从此地除名!”
“刘黑虎及其核心骨干,死活不论。”
“但要快,要狠!要以雷霆之势,犁庭扫穴!”
他最后一句,几乎是逐字吐出:
“要让这玉京城里,所有还在观望、所有心怀侥幸、所有仗着几分武力或背景便目无法纪的人。”
“都看清楚,从今天起,这玉京城,换了规矩!”
“行动期间,若有官府他人阻拦,或有无关人等胆敢插手……”
“视同黑虎帮党羽,以同罪论处,格杀勿论!”
三名下属感受到那股毫不掩饰的杀伐意志,体内气血都不由自主地加速流转。
齐声低喝,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战意与肃杀:
“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