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筒竹简被送到董昭的书案上,上边书写的内容令他瞬间呆坐在原地。
竹简是长安西别驾苑送来的,写的是弹劾前任间军司领事将恩明和集团军参军孙礼的内容。
董昭怎能不害怕,敢弹劾孙礼的折子,就是在洛阳也不见得有人敢奏,如今竟被人光明正大的递上州府事案,如此行为,谁能知道别驾官意欲几何。
董昭匆忙收拾了东西打算亲自去找夏侯晚,却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夏侯晚、陈泰和钟毓同时从对面走过来。三人有说有笑,穿着锦衣华服,就像是刚从郊外游玩归来一般。
“见过圣上亲使陈侍郎,钟男爵;迎夏侯别驾。”
“见过董大夫……”
三人各自尽了客套礼仪,董昭就引着他们到正堂议事。
“看董大夫的装扮,是要出门去?”夏侯晚没有落座。
“刚看到夏侯别驾送来的折子,正要去同别驾商量。”董昭实话实说。
“岂敢劳烦董大夫前往偏僻之所,我一边给州府递了折子,又紧着时间去请两位亲使,这等大事还是在州府相议更为稳妥。”夏侯晚一边说一边从怀中掏出来一份锦帛摊开接着说道:“别驾苑司职之内,发现蜀汉高级间谍冒充我大魏间员出现在长安,此人唤名刘深,代号鳏夫,同间军司接洽之后,间军司并没有按照大魏律法对此人的身份进行查证,反而纵容此人在长安肆意行走,甚至是哄闹于烟花柳巷,可谓是极其失职,给长安州府带来不好的影响;着此月十仲日,别驾苑引刘深见面调查其身份,并于二十微日捉拿此人送至司情局;目前间军司基本核对过这个刘深的身份了,此人本名李轩辕,乃蜀汉布置在汉中的高级间谍;因此州府理应做出回应,以正视听。“夏侯晚洋洋洒洒的一段发言,在场三人都被震惊住了。
董昭更是瞪着一双眼睛,仿佛看到一位天外来客。
“陈侍郎,此事合理乎?”夏侯晚没等到有人回应,就把目光看向陈泰。
“按照律法,州府是要对驻扎部队进行监督,此事以州府刺史总督,按月向朝廷陈奏,合情合理。”陈泰回应了一句,但结尾留着一个语气词,末了又接着说道:“但现在州府没有刺史,来驻扎的又是全国大司马,从当前的战情来看,这时候提这个事似乎是不合时宜。”
陈泰看了一眼钟毓,又把目光看向董昭,最后才对上夏侯晚坚定的凝视。
“是,以此战事吃紧之际,骤然弹劾随行参军恐怕会动摇军心……”董昭附和了一句,目光快速掠过夏侯晚,落在钟毓身上。
钟毓的目光始终就没离开过夏侯晚,他没想到这位年少时默不作声的夏侯家二少爷,如今竟有如此格局和城府!你可以说他是觊觎州府刺史的职位,但这个年轻人敢站出来挑战权贵,这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事情。钟毓想起临行前那个晚上,圣上曹叡破例带他入后花园,一边看着嫔妃舞乐,一边说着他父亲的身体,一边讨论着年轻人不敢说话的朝局……
钟毓当即表态,自己这一趟远行长安,除了不辱使命的完成任务,还会把这个各方势力必争之地看个清楚明白,如实反馈洛阳宫阙。
曹叡笑了笑,脸上带出欣慰的神色。这是太和二年,也就是曹叡登基的第二年,他上位靠的曹氏宗亲和司马懿,朝野中门生遍布的是司空陈群,他能接触到的信息也就只能来源于这三个途径。
钟毓此人是可以信任的。曹叡师从司马懿和钟繇,因此常能见到钟毓,他一直记得钟毓是个不藏事不生烦乱的稳重性格,虽然去宛城的几年再没接触,这一次正好再试探试探这个正直的年轻人还是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年轻人。
“按照大魏律法,部队调集驻扎不应干涉地方事务,纳银筹饷也需得在州府配合下分散进行;但当下碍于州府没有刺史,集团军的多个部门已经一只脚踏入长安了,此番夏侯别驾主张此事我意可呈报朝廷批示,一来宣示大魏律法平息百官烦躁,二来也让朝廷重视长安重地,尽快落实州府刺史主事。”钟毓没让夏侯晚失望,直接否定了陈泰和董昭的说法。
“至于战时……当今乱世哪有消停的时候,先有法秦令行禁止,这才能统一乱世止战止伐,此之谓愚钝偏言,望各位斟酌。”钟毓紧接着又补充了自己关于战时的看法,句句清朗,句句明心。
陈泰皱了皱眉头,董昭持续的震惊中……
夏侯晚向后退了几步,略微朝钟毓行礼:“法秦言令,所以军强民信,终止战休伐,稚叔一席话说尽了晚某心中所想!大司马常议军事,或许这些事情他都不知道呢?”夏侯晚说着把目光再次看向陈泰,董昭的意见不重要,陈泰的点头才是关键。
陈泰只好点点头,他本来就是被圣上捎带着点名过来的,完全没必要掺合进长安的纷争之中,这件事如果钟毓态度强硬,那他就没有坚持的理由了,但想起父亲的嘱咐,他还要救一救盟友孙礼,于是就把目光转向董昭:“我等念在朝廷信任,大司马扶持,得以共同都督州府,虽说此事理应快马送与洛阳,但大司马也有辖制的权利,不如将夏侯别驾的奏书暂先表陈大司马,若大司马让转送洛阳,州府立刻发书洛阳,若大司马不为所动,州府便携带书信转寄流程一并发书洛阳,诸位觉得可行?”
陈泰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曹真目前在这个地方,我们如果直接掠过他向洛阳送书就把双方的关系置于不可缓和的地步了,反正已经得罪曹真了,不如按流程给行宫上书,随后再转送朝廷,让朝廷知道事情已经被曹真处理过,到时候让曹真自己跟朝廷解释这件事……
夏侯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也没想着要把此事捅到洛阳宫阙去,只是想借此事敲打曹真和孙礼,不要惦记行宫苑出面总督长安州府了。换句话说就是别想着让孙礼暂代州府刺史了。
孙礼的事情落实之后,就该落实曹爽的事情了。放眼长安,现在敢跟夏侯晚争做刺史的人,大概也只有曹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