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湘的意识里存在隐患，这件事我和肖海早就知道，但是显然还不够早。
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在六号基地安顿下来，如果庄湘真是杨佩宁的暗棋，那么在我发现她“有问题”之前，她就已经完成通风报信了。
这让我感到一阵迟来的寒意。
不是因为庄湘“潜伏”在我身边，而是因为我在她通风报信的时候，对她意识中的“问题”没有丝毫察觉。
就算在几分钟之前，我也只是知道某人用催眠之类的方式，在庄湘的意识中、埋下了一道极其坚固的心理防线，让她在之后几乎无法被深度催眠。
单从原理和效果来看，这有点像是肖海刚经受的“高感受暗示性状态”。
但这个人的手法比戴森高明很多，其中的“高感受”是有针对性的，也就是说只有某些特定的条件，才能触发“暗示”、让庄湘在无意中完成某些事。
而在非触发状态下，那个“暗示”就好像不存在一样，甚至连庄湘自己都不会察觉——或许这一点是存疑的？
可即便存疑，庄湘的“正常”也太正常了，如果不是我机缘巧合的怀疑她、坚持要对她进行催眠的话，恐怕到现在都不会发现她有“问题”。
所以比起庄湘一直在“有意潜伏”，我更倾向于她本人也不知道，而这一点牵扯出的“高隐蔽性”，也是之前最困扰我的地方。
至少在我的认知中，我几乎不敢相信，一个人能对另一个人的意识，进行如此精细、甚至可以说精密的操控。
但如果这个人是杨佩宁，我忽然就觉得可以接受了，甚至在知道的那一瞬间，连“无法攻克那道心理防线”的挫败感都弱了不少。
这不是我作为学生、对老师的过度神化，而是杨佩宁除了他自身的能力和经验之外，还曾经受过【黑镜】的改造。
【黑镜】这个种族，可以说是天生的心理学家，哪怕被改造的人类只继承了部分“能力”，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降维打击的存在。
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就连秦玉林的“瞬间入梦”，都能轻轻松松的耍我几次，更何况是在“心理学”上浸淫了一辈子的杨佩宁？
“唉……”
我心情复杂的叹了口气，随后用征询的眼神看向肖海：“我们投降吧？”
“……可以。”
肖海只琢磨半秒就点点头，接着指勾护圈把手枪转了半圈、握着套筒把枪柄塞到戴森手里。
“……”
戴森握住枪，低皱眉头的同时嘴角下撇，而这也是我们这次见面之后、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费解”的表情。
“没有阴谋。”
我不等戴森试探就真诚开口：“我不可能是杨佩宁的对手，如果你早说是替他办事的，我们早就投降了。”
“……All right。”
戴森迟疑片刻挤出个微笑，又把手枪递给了我：“杀掉肖先生我就信你。”
“我不。”
我不假思索的摇摇头：“我投降，是为了保护身边的朋友，现在你却让我亲手杀掉我的朋友？”
“用你们的说法，这叫投名状。”
戴森又把枪往前递了一点：“况且肖先生的身体状况已经非常糟糕，杀掉他、获取我的信任，之后再用‘应急预案’将他复活，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嘶……听起来有点道理啊？”
我装模作样的点点头，又转头看向一旁的肖海：“要不然你牺牲一下？”
“我倒是希望能早点解脱。”
肖海专门耸起右肩，又疑惑的“啧”了一声：“不过我现在的身份，就算能拿到‘应急预案’的授权，之后还是会被抓起来，复活又能怎么样呢？”
“我可以帮你洗白。”
戴森不假思索的随口回道：“我最近听说，入侵六号基地的‘011’，试图和他派到蜂巢基地的替身交换身份，以替身的身份逃避罪责，结果失败被抓——是你做的吧？”
他最后一句是对我说的，我想起正被关押的刘祈，不自觉的咬了咬牙：“算是吧。”
“我不清楚你们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但既然已经选出了弃子，不如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
戴森说着又看向肖海：“肖先生早发现011不对劲，所以潜伏在他身边、卧薪尝胆几个月后，才终于找到了这个绝佳的机会。”
“最大化利用。”
我很快明白了戴森的意思——又或许是我也有过类似的想法：“你确实是最像杨佩宁的学生。”
戴森笑了笑没说话，倒是肖海在一旁道：“谁能告诉我是什么机会？”
“……彻底铲除‘011’这个毒瘤的机会。”
戴森无语了一下，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可以做一份通讯记录，证明蜂巢基地顺利抓捕“011”，是因为你通风报信——你是卧底，不是罪犯。”
“听起来还不错啊？”
肖海朝我挑了挑眉，又眯起眼睛看向戴森：“但我想不通啊，这又是‘复活’、又是洗白的，不像是真想弄死我，投名状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
我接上肖海的话，顺手把枪拿回来扔给肖海：“我杀掉你，他就可以借着聊投降拖延时间，等那些晕倒的人醒过来，再重新掌控这里的局面。”
“原来是这样啊？你们这些研究心理的心真脏。”
肖海夸张的撇撇嘴，说着重新端枪顶在戴森头上：“幸好我们有个更脏的，不然就被你骗了。”
“……Sticky wicket！”
戴森苦笑一声，无奈的朝我摊了摊手：“我不相信你们投降，你们不相信我的诚意——看来我们白聊了。”
“不算白聊，你把翻盘的希望放在这些人身上，说明你确实没有其他人可用了。”
我微微一笑，脸上所有的忐忑、谨慎、怀疑和警惕，都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戴森立即发现我的变化，先是一怔、接着猛地瞪大眼睛：“你那些焦虑也是试探？”
这是我们再次见面……哦不，应该是从我们认识以来，我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了恐惧。
“你猜？”
我一脸气定神闲的微笑，同时在心里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我的“思维陷阱”成功了。
没错，这是个陷阱。
我之前那些忐忑和谨慎都不是装的，反而现在这份镇定和自信才是装的。
不过也正是因为那些发自内心的焦虑，才让我的“虚张声势”得以起效，毕竟在“冒充伊南娜”之后，戴森已经了解我的“演技”，必须用“真的东西”才能骗到他。
而在他落入这个思维陷阱之后，那些焦虑的真假就无所谓了，只要我此刻表现的足够自信，谁知道我是不是真的运筹帷幄？
心里复盘着灵光一闪的精妙计划，我借着这种自豪的感觉仰起头，从本该仰视的位置、给了戴森一个俯视的眼神：“师兄，现在我们可以好好地聊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