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说的那些，全部都是我自己的猜测。
但在连番的被利用、欺骗，尤其是到了这种关头、却发现自己依然不被信任的时候，我也忍不住带上了一点情绪，所以我说话的态度很不客气。
所以穆罕默德听到一半的时候，就在暗中咬紧了牙，而在我全部说完之后，他的脸色也毫不掩饰的阴沉起来。
“你说的不全对，但也不能算错。”
穆罕默德声音低沉的缓缓开口，明明是坐姿的他位置更低，脸上却带着一种俯视般的高高在上。
“我们对你的帮助表示感谢，却也要保持相当的警惕——我很抱歉，但这并不是私人恩怨，而是我们作为联合政府，每一个决定都必须要对全人类负责。”
穆罕默德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语气和阴沉的脸色也随之缓和：“在‘时间蝴蝶效应’的作用下，我们已经合作了几百年，可是我们始终不清楚，你为什么要解决【大灾难】。”
“这是联合政府对你产生怀疑的根源，毕竟那个时候的我们，还以为【黑境】不受【大灾难】的影响，那么你作为比【黑境】更高维度的存在，应该也不用担心才对。”
“哈！”
我冷笑一声正想开口，忽然注意到穆罕默德的一个用词：“那个时候？”
“是的。”
穆罕默德点点头，脸色再度缓和了几分：“联合政府对你的怀疑，源于我们对【大灾难】的不了解，而这种‘不了解’，又源于杨佩宁在过去、有意的隐瞒相关信息。”
“所以直到杨佩宁提出了‘维度退耦’，我们才确定【大灾难】也会对你造成影响，于是那些怀疑就不存在了，我们也第一次、完全相信了你的‘帮助’——”
说到“帮助”两个字，穆罕默德缓缓起身、郑重的向我鞠了个躬：“对于这种怀疑，我代表联合政府、向你致以最诚挚的歉意，但我们并不后悔，毕竟……”
“联合政府的每一个决定，都必须要对全人类负责。”
我替穆罕默德打了官腔，心里的恼火也烧的更盛：“所以你们已经信任我了，却还是要‘绑定’我和杨佩宁……你们觉得我会背叛？”
“是的。”
穆罕默德坦然点头，蓝灰色的眼睛里，透出一种像是挑衅、又像是同情的光彩：“‘吉迪姆’曾经也相信你，结果母星毁灭、它们也成了星际间的流亡者。”
“……那是意外。”
“你要如何保证，意外不会再次发生？”
穆罕默德间不容发的反问道，不等我再开口又话锋一转：“所以我们需要锚定你的位置，或者说得更直白一点、我们需要在某种程度上掌控你。”
“掌控？”
“‘双向量子信道’，可以将你的状态、通过杨佩宁进行实时体现，其中最基础的一项，就是向我们提供你在微观尺度下的精确坐标。”
穆罕默德双手虚拢出一个球形、随着话音慢慢缩小成一个点：“如果你‘觉醒’之后改变主意，我们就可以找到你的位置，将你拉回、或者说重新降维到我们的维度。”
“……你们有这种技术吗？”
我犹豫两秒、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就算你们可以让我强行降维，但如果‘觉醒’后的我，有办法解除这种微观层面的量子绑定，你们还能怎么办呢？”
“没办法。”
穆罕默德摇摇头，眼神晦暗的像两团灰烬：“我们确实考虑过这个风险，但也确实无法解决，所以我们只能在自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的做出保障。”
“这也是‘双向量子信道’的另一个作用。”
运载舱的李智勇突然开口，声音沙哑、迟滞的像几天没喝过水：“这种‘绑定’会通过量子纠缠效应，将你的状态、通过杨佩宁进行实时体现。”
“如果你在‘觉醒’后改了主意，比如背叛、或是抛弃人类什么的，我们至少能在第一时间得知、然后再垂死挣扎一下，不至于像‘吉迪姆’一样不明不白。”
“……”
我侧耳听完李智勇的话，随后朝穆罕默德投去征询的眼神：“这些话不像是大勇会想到的。”
“是我告诉他的。”
穆罕默德毫不犹豫的点头承认：“林部长和李先生，原本是拒绝建立‘双向量子信道’的，因为他们相信你、认为你不会背叛，这种设置很可能产生反效果。”
“但我必须要为全人类负责，而且事出紧急、来不及调派其他科研团队登月，所以我必须说服他们、并让地球方面的科研团队，提供相应的理论和技术支持。”
“所以才能建的这么快……”
我看向运载舱里的庞然大物，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矫情的念头——那是全人类的智慧结晶，也是全人类的最后希望。
“呼——”
吹了口气收拢心思，我“不经意”的走到门边，轻轻把手搭在运载舱的后门按钮上：“你的动机我已经了解、并且接受，下面就细说一下，你什么时候开始跟杨佩宁合作的吧。”
嘎——
“吧”字的尾音还没散开，重型运载车突然一个猛烈的顿挫，又在十多米的滑动后停了下来。
同一时间，刘祈、林霜和王强纷纷起身，甚至就连李智勇都停下工作、从连接舱门里探出头来。
“刚才是我听错了吗？”
刘祈开口问我，眼睛却死死盯着穆罕默德：“你说这家伙跟杨佩宁合作了？”
“是的。”
我笃定点头，先前那些杂乱的思绪，如今已经理出了清晰的脉络：“他刚才提醒我、说我可能已经‘觉醒’了，于是我开始回想，如果我已经‘觉醒’、可能会是在什么时候。”
“我想到了三种情况，其中最可疑的就是被打晕那次，但现在我们已经知道，那是为建立‘双向量子信道’做准备，而且你们都参与了那个过程，暗中动手脚的概率不大。”
“所以是另外两种情况的其中之一。”
刘祈瞬间领会我的想法，默默抬手压住腰间的枪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想到的另外两种情况里面，应该有我们一起被杨佩宁催眠那次吧？”
我点点头没说话，同时就看到穆罕默德闭上眼睛，不愿认输、却又不得不认输的，从鼻腔挤出一声沉重的叹息。
“你们为什么不理解呢？”
穆罕默德嗓音沙哑，蓝灰色的眼睛里神色阴鸷、活像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我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为全人类负责，你们为什么不理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