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诚是跟随我和萨米尔、一起来到航天器生产基地的。
后来因为王强的缘故,陈禹含和萨米尔对他不太信任,便借着我随口说的想喝水、把他支走去生活区办理入住手续——而那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了。
那个时候陈禹含和萨米尔、甚至包括我,都只把注意力放在彼此身上。
我们谈话、互相试探、他们打晕我再运进这条通风管道、等我苏醒再向我展示“妥协”的后果……转眼几个小时过去,至少我都没再想起过庞诚。
“他应该……在生活区休息吧?”
陈禹含摆弄着终端低声回道,但那慌乱的动作和心虚的语气,一听就知道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我咬了咬牙没说话,陈禹含那边也很快收到了结果:“洋大夫在替咱们打掩护,没……”
“你等一下!”
我突然心里一紧:“杨大夫是谁?”
“洋大夫,那个老外大夫。”
陈禹含说完、摆手让我别插话:“他没时间去生活区找人,但他问了登记处的人,没有叫庞诚的人过去登记。”
“庞诚知道自己被怀疑了,而且他确实另有目的。”
我几乎没思考就做出判断:“当时我们以为、是我们把他支走了,实际是他利用那个机会脱身,而且他知道我们会发现,所以干脆没去登记,把时间都放在他要完成的事情上了。”
陈禹含下意识抿起嘴唇:“可是他要做什么?调查吗?”
“不知道,不过肯定和王强有关。”
我叹了口气捂住脸,这次依然不需要思考:“庞诚这个人的能力不错,就是脑子慢了点、也没什么大志向,所以他不会主动做这种事,十有九八是王强给他布置了任务。”
陈禹含闻言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
“你和萨米尔现在不算是‘破坏者’了。”
我放下手,朝陈禹含挤出个苦涩的笑:“你父亲应该也对王强有些意见,保险箱的陷阱是给王强准备的——那些资料你放回原位了吗?”
“当然!我又不傻!”
陈禹含翻了个白眼,接着神情忽然变得空虚起来:“但如果那个陷阱是给死人脸准备的,我们现在做的事情,就在他的计划之外……”
“倒也未必。”
我叹了口气,视线落在换气口的格栅上:“我现在觉得,那些资料也是他故意让你找到的。”
“怎么说?”
“他不像是会藏私房钱的人。”
我回想着之前见到的陈金平,最清晰的印象就是专业、冷静、尽职尽责。
这种人或许不是好父亲、好丈夫,但绝对是一个好员工、对得起他所接受的每一项任务。
不过这些在当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种“工作狂”,在物欲方面的需求通常很低,有饭吃、有衣服穿、有地方住,对他们来说就够了,不需要再额外藏匿私房钱去满足物欲。
所以当年、小时候的陈禹含找到的“私房钱”,可能是陈金平刻意布置好的,为了将来至少能有一个人,找到他藏起来的、真正重要的东西。
“但这真的可能吗?”
陈禹含听完我的猜测,立即露出怀疑的表情:“这种事的行为逻辑,可不是一句‘未雨绸缪’就能说通的,‘私房钱’是二十多年前的事,除非他当时就发现了什么隐患,否则……”
话没说完,陈禹含忽然想到什么戛然而止。
“时间蝴蝶效应。”
我看着她凝重的眼神轻声说道:“如果按照常规逻辑,他必须在当年发现对应的隐患,才会做出相应的布置——但现在已经是第十一次‘时间蝴蝶效应’了,很多事是不需要当事人自己去发现的。”
陈禹含神色复杂的沉默几秒,接着又继续露出怀疑的表情:“可是【黑境】已经消失。”
“如果这个布置要到现在才起作用,就必须到‘现在’、甚至是‘现在’之后才想出这个布置,这个因果关系是无法被改变的,但【黑境】消失、现在已经没有‘时间蝴蝶效应’了。”
“其实严格来说……是暂时没有。”
我不自觉地咬了咬牙,视线透过换气口的格栅、落在那座翻涌的着“吉迪姆”的深坑中:“根据刘晓星的反馈,‘虫洞’的另一端可能也存在【黑境】。”
“那只是‘可能’,而且我认为这个可能性不是很大。”
陈禹含立刻泼了一盆冷水过来:“我在他那里看过【黑境】的资料,这个族群的内部、存在一种‘意识共享’的情况,而且不受宏观定义下的时间和空间限制。”
“按照这个特性,如果‘虫洞’的另一端真的存在【黑境】,我们这边的【黑境】、就一定会知道那些同类的存在,可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它们知道……”
“你看到的资料不完整。”
我没等陈禹含说完就笃定打断:“据我所知,【黑境】并不是这个维度的生物。”
“我们、或者说人类所看到的,那种仿佛没有厚度的、黑色镜片一样的东西,并不是它们的真实本体,只是它们在这个维度的一种投影、以及让它们对这个维度产生影响的‘桥梁’。”
“……”
陈禹含显然是第一次知道这些细节,稍稍怔了半秒才面露惊愕:“你的意思是……”
“‘虫洞’的另一端,可能是【黑境】的维度。”
我看着下方的血池,但其实视线已经虚焦:“那里是真正的、‘黑镜’真实生活着的世界,‘【黑境】消失’只是对人类而言,实际上它们并没有消失,只是无法再对这个维度进行影响了。”
“……”
陈禹含闻言又沉默了一会儿,先前脸上浮现出的惊愕、逐渐被一种怀疑自己的惘然所取代:“那也就是说……想要重新获得【黑境】的协助,‘开拓者’项目就势在必行?”
“唉……”
我沉重的叹了口气表示确认,然后在心里默默的说了一声“对不起”。
是的,我骗了她。
现在的局面实在太复杂了,在彻底搞清楚来龙去脉之前,我只能坚守自己的是非观、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减少变量,以免引发更严重的后果。
可是……这样做真的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