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岳飞与张明远、费无极、子午、余下、普安、武连正在庐山瀑布之处感慨万千。七人前去拜访庐山派钱紫川,可钱紫川去了武夷山,五人便悻悻而回。拜会了东林寺慧海和尚,又一同祭拜了岳飞母亲姚太夫人墓地后,岳飞力邀慧海和尚,与张明远、费无极、子午四人,在青山绿水之间且走且谈,说说笑笑,好不快活。
庐山,高高矗立在江南大地之上,山色秀美,云雾缭绕,飞泉叠瀑,蔚为壮观。诗仙太白曾经叹道: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手持绿五仗,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庐山秀出南斗傍,屏风九叠云锦张,影落明湖青黛光。
金阙前开二峰长,银河倒挂三石梁。
香炉瀑布遥相望,回崖沓障凌苍苍。
翠影红霞映朝日,鸟飞不到吴天长。
登高壮观天地间,大江茫茫去不还。
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
好为庐山谣,兴固庐山发。
闲窥石镜清我心,谢公行处苍苔没。
早服还丹无世情,琴心三叠道初成。
遥见仙人彩云里,手把芙蓉朝玉京。
先期汗漫九垓上,愿接卢敖游太清。
慧海见岳飞依然闷闷不乐,马上劝道:“方才岳兄,对老夫人的话语,贫僧都记忆犹新,还是萦绕耳畔。可见老夫人当年对你的谆谆教导,实乃可歌可泣。‘尽忠报国’四个字刻在你的脊背,也刻在你的心间。你是尽忠报国许多年,大宋黎民百姓心知肚明,你算是无怨无悔了,还有什么伤心难过可言?为何闷闷不乐?离开官场的宦海沉浮没什么不好,我看你就不适合做官,还是归园田居的好。”
岳飞微微一笑,深以为然,叹道:“慧海师兄所言极是,我岳飞本该出家的,只是尘缘未了。眼看黎民百姓受苦受难,要替他们赶走女真人才算了却心中的一件愿望。”
慧海推心置腹道:“你何必自己苦自己,须知天地之间,最低贱的便是追名逐利。这所谓功成名就,便是折磨自己。苦苦追逐,却是苦海无边。”
岳飞低下头,笑了笑,喃喃道:“人各有志,虽说我岳飞也赞赏佛法,可我却不能勉强身边任何人出家去。我感觉行善积德就好!”
慧海听了这话,也并不感到突兀,毕竟岳飞这人历来有自己的独道见解,故而微微一笑:“人各有志,所言极是。我佛慈悲,自然不勉强任何人。行善积德不仅仅是佛法应有之义,我佛还倡导天子爱护黎民百姓,行善积德。唐太宗就是靠着十三棍僧,才登基大宝。武则天虔诚礼佛,才得以开创‘贞观遗风’,佛光普照,天下人间,便是一片光明。”
张明远道:“大师妙语连珠,佩服佩服。我等在普陀山,与那沈海天方丈也谈论过。人生在世,的确苦海无边。苦海也叫做欲望之海。虽说追名逐利不可取,但也不尽然。那些太学生读书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着有朝一日为朝廷所用,如范仲淹一般,为国为民,造福苍生。”
费无极道:“人这一辈子,说长也长,毕竟出生之日,身不由己。撒手人寰之日,也身不由己。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如之奈何?咱们活着的每一个人,只要每日睁开眼睛,都是芸芸众生里的一粒微尘。一天到晚,总离不开这样几件事:吃饭、睡觉、拉屎、放屁。许多人活着,叫做苦苦挣扎,如蔡京那般,便称之为受享世间。蔡京活着时,吃喝玩乐,都是大宋最好的。我看太上皇当年也未必比得过。我们可是亲眼所见,也亲自赴宴。那太师宴的确名不虚传。就不说蔡京了,我说说这寻常人好了。许多寻常黎民百姓,就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想着如何将日子过好,就在街市叫卖,以此养家糊口。常言道,钱难赚,屎难吃。那做买卖的,很不容易,起早贪黑,忙忙碌碌,只为那铜钱几两。”
张明远突然返老还童一般,笑道:“无极,又开玩笑,你如何知道屎难吃,你吃过不成?”
费无极惊得呆了,笑道:“明远真是孩子气,你吃过,我就吃过。你敢吃,我就敢吃。”众人听了捧腹大笑。
岳飞看向子午四人,笑道:“你们不是终南山弟子么,又有何见解?”
子午笑道:“我们是终南山弟子,可对这大道理,懂得不多,不敢与大师和师父谈经论道。”话虽如此,心中却不以为然,毕竟佛教之事自己不懂,道教更不懂。故而不好胡言乱语。
余下看向普安,挤眉弄眼。原来普安回到青城山早就吹过牛,说自己谈经论道,天下第一,曾把峨眉山金光大师都辩论的甘拜下风。
普安不睬余下,马上点点头:“不错,我们年纪轻轻,不懂这些。眼下朝廷之中自然有小人作祟,如若不然如何会这般令人匪夷所思。”
武连叹道:“可不是,皇上突然袭击,岳将军就赋闲了。如若兀术挥师南下,皇上就猝不及防了。”
慧海顿时哈哈大笑,声声冲向九霄云外,好生了得。子午四人大惊失色,岳飞也诧异万分。张明远和费无极却一言不发,神情肃穆。
子午追问慧海,问道:“大师,方才为何突然发笑,不知有何可笑之事,但说无妨?”
慧海情不自禁,仰天长叹:“佛家人,最喜欢开怀大笑,贫僧方才听你们担惊受怕,感觉自寻烦恼,杞人忧天,故而乐个不住,还望见笑。”
余下还是纳闷,就问道:“还望大师,说个明白。”
慧海道:“这有何难?天下人间的大道理,其实不过是欲望作祟。你们担惊受怕皇上会手下无人,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如若一个人成为皇上离不开之人,恐怕这人就危险了,‘危机四伏’四个字,最贴切不过。岂不闻‘伴君如伴虎’,老虎危险,只不过咬你一口。而皇上如若大发雷霆,你可是要被株连九族。你说可怕不可怕!”
岳飞听了这话,也愣了愣,不觉神情恍惚,手心冒汗。
武连对慧海佩服有佳,马上拜道:“果然高论,佩服,佩服。不知眼下大金国与我大宋有何相似之处,这完颜兀术会不会挥师南下?”
慧海摇摇头,苦笑道:“贫僧不会预测将来,贫僧也不想预测将来。这时局还是风云际会,如乌云密布,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天气尚且难测,何况天下人间?要说大金国与我大宋有何相似之处,我想有一个人,你们一定并不陌生。”
普安惊道:“是谁?”
慧海掷地有声,叹道:“完颜亶。”
岳飞瞠目结舌,马上追问道:“完颜亶怎么了?”
子午道:“还望赐教?”余下摇摇头道:“他乳臭未干,又能如何?”
普安道:“这人,没什么了不起。”武连笑道:“我们见过,不过如此。”
张明远笑道:“完颜亶做了大金国皇帝后,大金国与大宋的相似之处,岂不是很好看出来么?你们难道不知道完颜宗翰的下场么?”
费无极道:“完颜宗翰当年何其威风凛凛,靖康耻就是他的大手笔。他后来被完颜亶、兀术合谋,遭受牢狱之灾。没死在冲锋陷阵的挥师南下之中,却可怜兮兮的死在了大金国自己的牢笼里。你们以为如何?这等事,古来有之。”
慧海点头一笑,惊道:“果然是高人,贫僧佩服,你们居然知道我想说什么,还头头是道。”
听了众人的话,岳飞不寒而栗,但镇定自若道:“这件事我也听说过,完颜亶喜欢汉学,他这人算是不可小觑。”
子午叹了口气,眨了眨眼睛:“如今我大宋还不错,将军只是赋闲在家,如若兀术再犯,恐怕皇上还会重用将军。”慧海却摇摇头,一言不发。众人却没看到。
余下道:“天下人间,莫非就没有公理了?”随即看向慧海。
慧海笑道:“公理当然有,可如若有人阻碍公理,公理会压死阻碍者。公理不在江湖,公理在庙堂。毕竟江湖从来都不讲公理,只讲弱肉强食。”
武连听不懂这话,真是莫名其妙。岳飞、子午、武连、普安也是一头雾水。都看向张明远和费无极。
张明远捋了捋胡须,喃喃道:“指鹿为马的故事,你们难道不知道?赵高之所以敢于指鹿为马,混淆视听,便是他掌握了公理。”
费无极道:“楚霸王也曾掌握公理,偏偏他又失去了公理。公理就置楚霸王于死地了。”
普安对张明远、费无极的妙语连珠习以为常,毕竟师父与师伯的文武双全,名扬天下。不过却对慧海更是拜服再三,可感觉慧海的话,很是晦涩难懂。
慧海心知肚明,有些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就怕岳飞胡思乱想,想到这里,随即安慰岳飞,笑道:“岳兄,如若此番你逢凶化吉,还是归园田居的好。”
岳飞愣了愣,对此不置一词,笑道:“我倒想起多年前一首词了,眼下想吟诵出来,诸位见笑。”马上信步开来,慢慢地吟诵道:
昨夜寒蛩不住鸣。惊回千里梦,已三更。
起来独自绕阶行。人悄悄,帘外月胧明。
白首为功名,旧山松竹老,阻归程。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慧海知道岳飞予以了回避,也不生气,他明白岳飞的有苦难言,他还想为黎民百姓赴汤蹈火,他还想替宋高宗分忧解难。
张明远听了这首词,惊叹之余,心想,岳飞文武双全,实在是大宋难能可贵的一代儒将,可惜如今赋闲在家,不能驰骋疆场,北伐中原,还于旧都了。想到此处,悲从心来。
费无极寻思道:“知音不少,我等皆是。可我等也无可奈何,毕竟岳飞与我们眼看要收复东京了,却被当头棒喝,一盆冷水浇到头上,从头到脚,凉飕飕的。”想到此处,眼里含泪,苦不堪言。
子午听了这首词,顿时神情肃穆,一言不发,看向远方,岳飞也算苦不堪言。二人面面相觑,看向远方。
余下劝道:“将军,弦断无人听,你何必再孤注一掷?”
普安道:“如今皇上受小人蛊惑,想必他会想明白。”
武连道:“将军下一步,意欲何为?”
岳飞摇摇头,叹息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与众人又说了几句话,慧海就辞别众人而去,岳飞一直送到山下,还在招手。
等岳飞回来,张明远道:“既然岳少保在庐山要停留一段时日,我看我们就告辞了,毕竟离开终南山很久,放心不下。”
费无极道:“我也放心不下青城山,山上男女老幼一群人。我要赶回去。”
岳飞道:“庐山风光好,你们莫非看够了?”
子午四人齐声道:“总也看不够,但看久了,就不新鲜了。”
张明远见岳飞面露忧色,就叹道:“岳少保可有难言之隐,但说无妨?”
岳飞笑道:“倒也没什么说的了,就是对你们感激不尽,这几年你们跟着我,从郾城到颖昌,从颖昌到朱仙镇。本来我想收复东京,回故乡汤阴去一趟,看望父老乡亲。偏偏天不遂人愿。你们一定很失望吧,都怪我,是我的过失。”
听了这话,张明远和费无极等人摇摇头,齐声道:“将军别这样,我们受之有愧。”
张明远也放心不下,就怕狡兔死,走狗烹之事,重蹈覆辙,便深情道:“如今不比太上皇当年,我们人微言轻。唯有的就是与仁福公主还算认识,她也没忘记我们。我们也与朝廷没什么太多瓜葛了。子午四人,我看就留下来,一则武连与仁福公主也难舍难分,二则,防患于未然,如若岳少保受到秦桧等人的威胁,子午四人也好回来通风报信,我们凭着这张老脸,去到皇上跟前求情,也好让岳少保相安无事。再者,你们务必谨小慎微。”说到此处,将子午叫到一边,耳语几句。
费无极道:“不错,他们四个就先在临安府停留一段时日,等过些时日再做计较,我与明远先回山了。我们上了年纪,走不动了,也该歇息一番。以后就是他们年轻人的天下。”
子午四人喜道:“好,我们还想在庐山玩一玩,到临安府逛一逛,过些时日再回去看望师父和师伯。”
岳飞笑道:“既然如此,明远先生,无极先生,你们一路多加保重。以后有空,可到临安府家中做客,我当以礼相待,毕竟我们都是同生死、共患难的故交。你们这些年,行走江湖,为国为民,真是我大宋的大英雄,我愧不能及。”
此言一出,张明远和费无极对视一笑,点点头,喜上眉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