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失去了刻度。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又或许是万载千年,一点微弱的震颤,穿透了那厚重的死寂壁垒,抵达了他几乎冻结的感知核心。
“钥匙……”
一个破碎的音节,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艰难地从他意识最深处挣扎着挤了出来。干涩、嘶哑,带着一种源自灵魂废墟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焦渴。
“……在哪儿……”
声音消散在死寂的液体内,没有回响,只有更深的空洞吞噬着它。
……
黑山神宗,这座矗立于贫瘠黑山山脉的古老宗门,此刻正经历着开宗以来最剧烈的震荡。那源自往生池方向的神兽嘶吼和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碎了整个宗门的宁静与秩序。
宏伟的殿宇在呻吟。粗大的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瓦片如暴雨般从高耸的檐角簌簌滑落,在地面摔成一片狼藉的碎片。平整的青石板广场如同被无形巨兽狠狠践踏,大块大块地拱起、碎裂,蛛网般的裂缝疯狂蔓延,吞噬着立足之地。山崖边缘,坚硬的岩石被震得松脱,裹挟着烟尘,轰隆隆滚落深渊。
“地龙翻身了!快跑啊!”
“护山大阵!快去请长老们启动护山大阵!”
“往生池那边!那光……还有那吼声……天啊!”
惊慌失措的呼喊、绝望的哭嚎、急促的命令声混杂在一起,被淹没在持续不断的、山体骨骼错位般的恐怖巨响之中。弟子们如受惊的羊群,在剧烈摇晃的大地上跌跌撞撞,有人摔倒在蔓延的裂缝边缘,有人被坠落的瓦砾砸中,一片末日来临的混乱景象。修为稍高些的执事和内门弟子勉强稳住身形,脸色煞白地望向异变的核心——那笼罩在尚未散尽的五色光晕中的往生池方向,眼中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
这绝非普通的地动!那吼声里的神威,那光晕中残留的、令人灵魂都在颤栗的气息……是往生池!一定是往生池出了惊天变故!
……
往生池畔。
巨大的震动终于缓缓平息,如同狂暴巨兽暂时敛去了利爪。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尘土和灵气被极度压缩后又骤然爆开的焦灼气味。五色神光早已敛去,神兽虚影和那遮天蔽日的背影也如同幻梦般消散无踪。唯有池水,依旧平静得诡异,倒映着残破的穹顶和漫天烟尘,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般的景象只是一场集体幻觉。
海悦瘫坐在冰冷破碎的地面上,浑身都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精致的裙衫沾满了泥污和石屑,凌乱的发丝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她死死捂住嘴,牙齿深深陷入下唇,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巨大的恐惧和信仰崩塌后的茫然,如同冰冷的海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心神,几乎要将她溺毙。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往生池中央。
那里,少年林云的身体静静地悬浮在水面之下寸许的位置,随着细微的涟漪轻轻起伏。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双目紧闭,如同陷入了最深的沉眠。池水清澈,能清晰看到他身上普通的青色弟子服,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身形。一切平静得……令人心头发寒。
就在刚才,就在这个少年坠入池中的刹那,象征着宗门无上根基、能窥探天道轮回的水晶石板,化为了齑粉!那五尊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兽虚影,竟因他而显化,最后更是簇拥着一个连天地都为之失色的背影!而他……他此刻却像个毫无力量的溺水者,静静地躺在那里。
“你……到底……是谁?”海悦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磨过,声音破碎不堪,每一个字都带着灵魂深处的惊悸和巨大的疑问。这疑问像毒藤般缠绕着她,勒得她几乎窒息。
“海悦师姐!海悦师姐!你怎么样?!”一个带着哭腔的少女声音由远及近。
海悦茫然地转动眼珠,看到几个同样狼狈不堪的外门女弟子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冲过布满裂缝和碎石的地面,朝她跑来。她们的脸上写满了惊恐,眼神在看到海悦还活着时,才稍稍安定了一丝,随即又被眼前这死寂的往生池景象所震慑。
“师姐!刚才……刚才那是什么?是往生池……出事了吗?”一个胆小的师妹声音发颤,几乎不敢去看池中悬浮的林云。
海悦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该如何解释?说一个刚入门的外门弟子坠入池中,然后镇宗至宝就崩毁了?说五大神兽和足以撑破天地的背影因此显现?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刚才目睹的一切,又如何能让别人相信?
她只是死死盯着池中的林云,身体抖得更加厉害。
就在这时,池水中央的林云,那平静得如同石雕般的脸上,眉头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
几乎同时——
“嗖!嗖!嗖!”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撕裂了烟尘弥漫的空气!强横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巨石轰然压下,瞬间笼罩了整个残破的往生池区域!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几道身影快如鬼魅,裹挟着惊怒交加的磅礴威压,几乎是凭空出现在池畔。当先一人,身着墨色长老袍服,身形高大,面容方正,此刻却因极度的震惊和愤怒而扭曲着,双目如电,死死扫过一片狼藉的池畔,目光最终如同两柄烧红的烙铁,狠狠钉在了池中悬浮的林云身上!
正是掌管宗门戒律的严嵩长老!他身后,跟着几位同样脸色铁青、气息深沉的内门长老和执事。
“往生池……水晶石板……”严嵩长老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刮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毁灭性的寒意。他的目光扫过池水,那里早已没有了水晶石板一丝一毫的痕迹,只有池底散落的、正在缓缓溶解的细碎晶末,如同无数只嘲弄的眼睛。
“碎了?!”一位随行的长老失声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