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需要这么麻烦。”叶子陌似是在喃喃自语，改变凡人命数很容易，产生的因果也不会太重，毕竟他们做修士的，一生修行，杀的人都是数不尽的，那样的因果尚且影响不了他们什么，又何况是一个凡人阿婆。
只不过叶子陌不明白，一个无足轻重的凡人，又何须驻足。
沈绒溪却轻笑，没有说什么。
凡人不值得吗？
或许作为修士活的太久了，就会觉得凡人的命数，没有那么重要。
修士入凡尘杀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也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他们早已把凡人，当成蝼蚁，而不是与自己同等存在的人。
力量与权利滋养的人，不懂凡尘人世的苦难，也看不见他们的哀鸣。
都无需拿修士与凡尘人世做对比，就拿凡尘中的皇权与达官贵人，来看这世间，他们也没把平民当做人，只是当做脚下的蝼蚁罢了。
有谁会在意他们的苦难人生呢。
可是人间荒唐，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一切的规则，都该是平等的。
所以她能为泥蟾驻足半天，又为何不能为阿婆停留一夜呢。
人所为，都没什么道理的，无愧于心罢了。
她不觉得自己是正义，是天使，是这世间的救世主，她尚且在看到荒诞阴暗时，觉得人间不值得，但是她想追随自己的心去做，现在她想给阿婆一点温柔，是她发自本心的行为。
可是在别人眼里，或者她对比自己弱如此多的人所流露的善意，是一种施舍，不对等的帮助，不会有对等的情感，但那又如何呢。
她并不在意别人评价，她只是走自己的路。
她无数载年岁以前，还是世间不容的邪魔呢！
沈绒溪走到门外，看到阿婆坐在井边，似乎在想什么事情。
她也走了过去，“阿婆，在想什么呢？”
阿婆眉眼弯弯，天空中的月亮给她的眼眸种上细碎的光，让她看上去不像个盲人。
“今天月亮圆吗？”阿婆轻声问沈绒溪。
“圆，特别圆，十五的月亮，怎会不圆呢。”沈绒溪温柔的回应，她没有抬头望天，而是俯身看井口中倒映的月光，明亮又温柔。
“是呀……怎会不圆呢……”阿婆垂眸，像是在凝视什么，可事实上她什么都看不见。
沈绒溪却突然握住阿婆的手。
阿婆的指尖微颤，下意识收回，却被那微微凉的小手握的很紧。
“阿婆的手好温暖，真好！”沈绒溪歪了下头，言语中满是真诚。
阿婆的手发抖，却最终用双手捧起沈绒溪的手，“那阿婆给你暖暖。”
“阿婆……”
“嗯？”阿婆侧耳，似乎在认真听。
“你真好，给我住的地方，还给我吃的东西。”沈绒溪蹲在阿婆身边。
阿婆轻笑，“你可是大家闺秀的娘子，怎么也因这小恩小惠感动呢，岂不是很容易被人骗！”她是真诚的，担心这女孩子会与人不淑，这世间恶人太多了。
沈绒溪无奈叹息，她抬头望着阿婆，却说不出一句安慰阿婆的话。
沉默很久之后，还是轻轻开口，“阿婆过的很累吗？”
阿婆微愣，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阿婆想要公道吗？我可以去杀了那些恶人……”沈绒溪低头，下巴轻蹭阿婆那枯萎的手。
那是岁月的见证。
“你知道什么？”阿婆有些讶异，是错愕震惊的，十分好奇，她只是等不回不归家的人，却不知道他们因何不归家。
“阿婆想知道吗？”
“……”阿婆听到沈绒溪的问话，眼中的泪瞬息掉落，犹如漂亮的珠子一般，太过耀目。
“我想知道……我很想知道……”阿婆都身体在颤抖，声音也在颤抖，她不明白也不清楚，为何想死却死不了，她等不到不归家的人，其实好几次想要一死了之，可是一直死不了，今天是第一次有外人打断了她都寻死，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寻死吓到一个声音温柔的女孩，她一定会害怕的，所以才会平静的说自己来浣衣。
阿婆也不知道这女孩到底知道些什么，但是人抓到了一丝希望，就会疯狂的想要知道答案，阿婆直接跌到地上，跪在沈绒溪面前，“姑娘……我想知道……”
她满眼的泪，是一生困苦中的一点点罢了。
沈绒溪叹了口气，告诉她真相。
“他们走商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离家出走的大家小姐，那小姐求他们收留，他们心善，便收留了她，可是寻找那小姐的护卫，找到小姐后，小姐不愿离去，护卫便言小姐不离，便杀了他们。
小姐无动于衷，护卫便杀了您孙子，您儿子冲过去要与护卫拼命，也是一刀被结果了，您儿媳紧紧抱着女儿，只为护住您儿子唯一的血脉。
可是那小姐不在意，护卫请她出来，她依旧无动于衷，您儿媳给她磕头，额头磕的全是血，也求不出她来，善心引来了恶狼，您孙女跑过去想要将那小姐从马车拉下来，也被护卫一剑杀死。
血水溅在了马车上，那小姐终说嫌弃的出来了，她对你儿子一家的遭遇无动于衷，取出一锭银子丢在地上，跟护卫走了，尚且不留下一句话。
您儿媳没能承受住这刺激，撞在马车的车辙上，死了。”
一家人，死的那么可悲，原来这荒唐的世间，善良都是错的。
阿婆的手垂了下来。
原来是这样。
她还以为，儿子嫌弃她老了，是没用的废人，所以这么多年，从不曾归家。
她坚持这么久，是在心里知道，儿子不是那样的人，那旁边的围栏，是儿子想在她屋子旁边再建几个屋子，好让一家人生活的更好些。
这口水井，也是儿子赚钱后打的，希望她以后吃水不用跑那么远的河边打水……
她儿子是很好的人。
顶顶好的人，怎么就因为收留一个大家小姐，就全死了呢……
阿婆好像直接没了心气，她好像说对这世间失望了一般，为什么做好事，却要死呢……
那她好心收留沈绒溪这么漂亮的姑娘，要不要死呢……
她张口，想说让沈绒溪杀了她吧，可是哽咽的根本说不出来任何。
满脸的泪，是她的无助与心痛。
沈绒溪抬手替阿婆别起鬓间碎发，“阿婆，您的儿子很爱您，他送走了儿女与妻子的魂魄，却依旧担心您无法好好活下去，您寻死过四次，都活了下来，是您儿子以魂魄之力，救了您，他舍去他下一世的寿命与安康，只求您能这一世能平安顺遂。”
阿婆瞪大眼，她明明看不见，却满眼的震惊，最后满脸的痛苦，她低哑着声音呐喊，啊啊的声音，犹如困兽的嘶吼。
可是却无法疏解半分痛苦。
“儿啊……你为什么这么傻……你不要这样……娘不配啊……”她皱巴巴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脸，跪趴在地上，痛苦的难以言语。
沈绒溪就在她身旁，静静的陪着。
叶子陌从房间出来，看着阿婆的痛苦，眉心微蹙，“你告诉她了？你替她推演命数了？”
“嗯。”沈绒溪点点头，倒是回答的坦然。
“何苦如此，这样她岂不是更加痛苦。”叶子陌看着那匍匐在地的老妇，满是无奈。
这世人的心，承受能力真的不强。
他能做到看对方如此悲伤而无动于衷，大概也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又或者看的太多，便淡然了。
“她有权利知道，不是吗。”
“知道了又如何，她什么也做不了，只会恨着世间不公。”
“她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我可以！”沈绒溪抬头，看着叶子陌，她都话轻飘飘的，却很重，是她的真诚。
叶子陌微愣，“我们不该干预……”
“哪有什么不该，我受了她一饭之恩，我觉得我该报答。”沈绒溪说的认真，有些理直气壮的感觉。
叶子陌轻笑，她只是给自己所为找个借口罢了，其实没有借口，她所为，也合理，毕竟是为正义发声。
她真可爱呢！
这么想着，叶子陌嘴角微僵，他有病吧，为什么会觉得沈绒溪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