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牛的心脏不争气地猛跳了几下,口水差点流出来。
但这厮心里素质强,强忍着立刻扑上去答应下来的冲动,厚着脸皮,继续“哭诉”:
“娘娘,老祖厚赐,小畜…小畜愧领。只是…只是那罗刹国在西牛贺洲,距我东海金鳌岛何止亿万里之遥?小畜…小畜若是想家了,想念娘娘了,这来回一趟,岂不麻烦?若是…若是能有个脚程快些的代步之物……”
金灵这次是真的被这得寸进尺的奎牛气笑了,没好气道:
“你这厮,倒是会顺杆爬!说罢,又看上何物了?”
奎牛觍着脸,嘿嘿笑道:
“小畜不敢贪多…听闻娘娘岛上有一异兽,名曰避水金睛兽,形似麒麟,龙口狮头,身披鳞甲,目射金光,能踏波逐浪,上天入海,日行万里不在话下…小畜,小畜甚是仰慕…”
金灵瞪了它一眼,最终还是无奈地摇了摇头,屈指一弹,一道金光没入殿外。
不多时,只听一声似龙似兽的清啸,一头神骏非凡、周身笼罩水汽金光的异兽踏云而来,乖巧地伏在殿外。
“拿去!”
金灵看似不耐地挥手。
奎牛见状,知道好处捞得差不多了,再演下去恐怕要弄巧成拙。
当即“感动”得五体投地,砰砰磕头,表忠心道:
“娘娘天恩!老祖厚赐!小畜感激涕零!从今往后,娘娘但有所命,小畜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哦?”
金灵等的就是它这句话,闻言嘴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可是自己说的,上刀山,下火海?”
奎牛心中咯噔一下,隐隐觉得不妙,但话已出口,只得硬着头皮道:
“绝无虚言!”
“嗯,”
金灵满意地点点头,
“刀山倒是不必你去。不过这火海嘛…正有一处,非你不可。”
奎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吓得差点跳起来,哭丧着脸:
“啊?娘娘!真……真要去火海?是哪处火海?可是那天外天的混沌之火?还是太阳真火核心?娘娘,小畜这身板,怕是扛不住啊……”
见他这般模样,金灵有些忍俊不禁。
不再逗它,神色稍正,道:
“莫要慌张。非是让你去送死。你可知下界西牛贺洲之地,有一处火焰山,延绵八百里,烈焰滔天”
奎牛一愣,点头道:
“小畜确有耳闻。”
“此山乃是你当年那结拜猴兄弟大闹天宫,蹬倒八卦炉,有几块炉砖落入下界而成”
“此地火患,源于老君炉中之火,寻常手段难灭。而这太阴芭蕉扇,正是其克星。”
金灵肃然道,
“你与罗刹女成亲之后,便定居于那火焰山附近。一则,你夫妇可借芭蕉扇之能,调控火势,庇佑一方生灵,积累功德;二则,火焰山地处西牛贺洲要冲,毗邻灵山,你二人坐镇于此,亦可彰显存在,莫要让人忘了,这西牛贺洲,并非只有佛光普照。”
冥河老祖也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血海的森寒:
“不错。你夫妇二人,背靠血海与金鳌岛,执掌芭蕉扇,镇守火焰山。既是灭火积德,又是楔入西牛贺洲的一颗钉子。佛门若行扩张之事,亦需掂量掂量尔等背后的力量。此乃一举多得之事。”
奎牛至此,彻底明了前因后果。
既有娇妻美眷,又有神兵异兽,更得了镇守一方、积累功德的差事,
虽有些风险,但与所得相比,实在算不得什么。
奎牛当即收敛嬉皮笑脸,不再插科打诨,巨大的牛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那是属于通天坐骑的智慧与担当。
奎牛深吸一口气,再次重重叩首:
“小畜领法旨!定不负娘娘与老祖所托,镇守火焰山,保境安民!”
自那瀛洲定策,奎牛奉金灵法旨,与罗刹国公主罗刹女成亲。
自此夫妻二人遵从金灵安排,定居于西牛贺洲翠云山芭蕉洞,依托太阴芭蕉扇之能,镇守那八百里火焰山。
初时,牛魔王凭借强横法力与身份跟脚,铁扇公主倚仗芭蕉扇之神妙,
夫妻同心,竟真将那肆虐的烈火调控在一定范围之内。
二人驱赶趁火打劫的妖魔,庇护受炎热炙烤的生灵,
引导地火有序宣泄,甚至利用火脉余温滋养出些许耐热作物。
方圆千里,竟在滔天烈焰中开辟出一方相对安宁的净土,生灵感念其恩德,尊铁扇公主为“铁扇仙”,
奎牛此前就在妖界闯下了大力牛魔王威名,如今更是成为西牛贺洲妖族中的领头人物。
如此过了两百年,许是常年居于火焰山地脉火眼之上,受那精纯无比的火行之气日夜浸染,铁扇公主竟诞下一子。
此子生来便与众不同,不似阿修罗族常见的青面或血瞳,
反而肌肤白皙,唇红齿白,唯眉心一点朱砂印记殷红如血,
更奇异的是,其周身隐隐有炽热灵气流转。
牛魔王与铁扇公主对此子宠爱异常,因其生于火焰山,取名红孩儿。
这红孩儿天赋异禀,天生便与火之大道亲近。
不过数十年,竟自行领悟了一门霸道无比的先天神通——三昧真火。
此火非是凡火,乃集天地人三才之精,蕴于脏腑,发于口鼻,能焚金融铁,煅烧神魂,威力惊人。
夫妻二人对此子视若珍宝,尤其是铁扇公主,对其宠爱异常,几乎到了予取予求的地步。
牛魔王虽也疼爱,但毕竟曾是圣人坐骑,见识非凡,
时而会约束红孩儿莫要过度依仗神通,惹是生非,却总被护犊心切的铁扇公主拦下。
如此又过了三百年,红孩儿修为日深,性子也愈发骄纵,
占据号山枯松涧火云洞,自称“圣婴大王”,麾下聚集了一群小妖,在西牛贺洲地界颇有些“声名”。
然而,就在约两年前,一封突如其来的传信,打破了翠云山的平静。
信是红孩儿发回,言及自己已拜入南海观音菩萨门下,皈依佛门,
如今在菩萨座下做了“善财童子”,今后需长居紫竹林,聆听佛法,恐难常归家探望。
消息传来,牛魔王与铁扇公主反应截然不同。
牛魔王初闻时也是一愣,但觉得并非坏事。
他本就是上清出身,观音菩萨更是身份特殊,
虽是佛门大能,但也是上清真仙,地位尊崇,儿子能拜在其门下,不仅性命无忧,前途更是光明。
更何况,西牛贺洲如今是佛门天下,自己身兼重任,不敢违背。
但儿子与佛门扯上关系,未必不是一种保全之道。
“夫人何必忧虑?我儿能得观音菩萨点化,乃是他的造化。佛门正果,长生不老,强似在我等身边做个山野妖王,终日提心吊胆。”
但铁扇公主如何能听得进去?
她乃阿修罗公主,天生对佛门那套慈悲度化、克制欲望的教义感到排斥与不适。
阿泊门教与佛门在西牛贺洲的争斗日益激烈,佛门挤压之下,罗刹国日渐艰难。
在其心中,佛门几乎是导致她母族势微的“元凶”。
如今,自己唯一的、倾注了无数心血的儿子,
竟被佛门菩萨收去,成了什么“童子”,
在其看来,这与被掳去为奴为仆有何区别?
母子分离,不得相见,此等切肤之痛,远胜于任何教义之争。
“造化?好一个造化!”
铁扇公主柳眉倒竖,凤目含煞,指着牛魔王怒道,
“我看你是昏了头!那佛门假仁假义,度化是假,强掳是真!我儿在火云洞逍遥自在,称王做主,何等快活?如今却被困在那紫竹林中,青灯古佛,失了本性!这算什么前程?都是你那‘自己人’做的好事!”
铁扇公主将一腔怨愤,尽数倾泻在牛魔王那不甚在意的态度上。
牛魔王被她说得烦躁,反驳道:
“妇人之见!你当如今还是上古之时,可以无法无天?佛门大兴乃天道大势!红孩儿那般肆无忌惮,迟早惹祸上身!如今能得菩萨管教,保他平安,已是万幸!难道非要等他被哪路天神剿灭,你才甘心?”
“我宁愿他战死,也不要他卑躬屈膝,去侍奉那些秃驴!”
铁扇公主声音尖利,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你心中只有你的大局,你的算计,何曾真正心疼过我们的孩儿!”
夫妻二人为此事争吵不休,往日里虽也偶有龃龉,但此番涉及根本理念与母子亲情,裂痕骤然加深。
翠云山芭蕉洞中,往日的温情脉脉被怨怼与争执取代,
牛魔王愈发不愿归家,常常借口访友或巡视,在外流连。
也正是在这般情状下,牛魔王听闻了一桩消息。
西牛贺洲另一位颇具声望的大妖,万岁狐王,于积雷山摩云洞闭关冲击大罗道果时,竟意外失败,身死道消!
这万岁狐王乃是西牛贺洲少数未曾归附佛门的大妖之一,其道场积雷山灵脉充沛,乃是西方地界上为数不多的灵山福地,早已被佛门视为眼中钉。
此番渡劫失败,外界虽传言是功行不足,天劫难渡,
但牛魔王这等知晓内情者,却不免怀疑其中是否有佛门暗中作梗,清除异己的因素。
万岁狐王遗下一女,名唤玉面公主,貌美非凡,
更继承了其父百万家私与偌大的摩云洞基业,顿时成为西牛贺洲众多势力关注的对象。
一个失去强大庇护、拥有丰厚遗产的孤女,在这妖界之中,无异于稚子怀金行于闹市。
牛魔王得知此事时,心中不免唏嘘,同是道统残留,物伤其类。
然而,当他数次因与铁扇公主争吵而烦闷外出,偶然“路过”积雷山,
又“恰好”遇到那楚楚动人、眉宇间带着哀愁与无助的玉面公主时,一种别样的情绪开始在其心中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