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牛魔王离了那令其窒息的芭蕉洞,心中并无明确去处,信步由缰,不觉竟又来到了积雷山地界。
但见此处山势巍峨,灵炁充沛,虽不及金鳌岛万一,在这西牛贺洲却也堪称福地。
想起那陨落的万岁狐王,本是此地主人,一心向道,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牛魔王心中不免升起几分兔死狐悲之感。
那狐王拒绝佛门招揽,其渡劫失败,若说背后没有佛门的影子,他是决计不信的。
正唏嘘间,忽闻一阵幽香袭来,环佩叮咚,一个娇柔婉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前面可是平天大圣牛魔王尊驾?”
牛魔王回身,只见一位女子俏生生立于云霞之下,正是那玉面公主。
玉面公主今日身着素雅宫装,不施粉黛,却更显天生丽质,眉眼间带着一丝刚刚守孝期满的哀愁与脆弱,我见犹怜。
对着牛魔王盈盈一拜:
“小女子玉面,见过大王。前次蒙大王仗义执言,斥退那觊觎山场的宵小,还未曾好好谢过。”
牛魔王连忙还礼:
“公主客气了,路见不平罢了。狐王道友乃我敬重之人,护持积雷山,亦是分内之事。”他
牛魔王目光扫过玉面公主略显清减的脸庞,心中那点同病相怜之意更甚。
自己家中不宁,她亦是孤苦无依,同是天涯沦落人。
玉面公主引牛魔王至摩云洞中叙话。
洞府内布置清雅,却不失华贵,可见昔日狐王家底之厚。
侍女奉上香茗灵果,玉面公主亲自作陪,言语间不仅感激牛魔王数次解围,
更对其神通广大、义薄云天流露出毫不掩饰的仰慕之情。
“不瞒大王,”
玉面公主轻叹一声,眸中水光潋滟,
“父王去后,这积雷山看似风光,实则群狼环伺。小女子一介女流,道行浅薄,终日提心吊胆,唯恐守不住父王基业,愧对先人。若能得一大王这般英雄人物庇护,便是……便是倾尽所有,亦是心甘情愿。”
玉面公主话语含蓄,但其中深意,牛魔王岂能听不明白?
若在往日,牛魔王或许会一笑置之,谨记自身有妇之夫的身份。
但此刻,其刚从那充满指责与怨怼的翠云山出来,
心中正是苦闷彷徨之际,骤然遇到这般温柔解意、全心依赖的绝色女子,
那颗本就因夫妻失和而躁动的心,不禁怦然而动。
与铁扇公主的强势泼辣相比,玉面公主的柔媚依人,宛如一股清泉,浇灌在其干涸的心田上。
此后,牛魔王往积雷山跑得越发勤快。
有时是“恰好”路过,有时是听闻“有妖邪滋扰”前来查看,
有时则干脆是玉面公主以“请教道法”为名相邀。
摩云洞中,时常传出丝竹管弦之声,酒宴之上,牛魔王享受着玉面公主的曲意逢迎、小心侍奉,
那在翠云山被践踏得一文不值的尊严与虚荣,在这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日,玉面公主依偎在牛魔王身侧,为其斟满美酒,柔声道:
“大王,如今外界风言风语,皆传您与我……这于大圣清誉有损,长此以往,恐非善策。小女子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大王英雄一世,这积雷山虽小,却是自主之基业。若大王不弃……”
玉面公主声音渐低,面泛红霞,
“愿以此山为聘,招大王为夫,共掌基业。届时,大王便是名正言顺的积雷山之主,……”
牛魔王醉眼朦胧地看着怀中玉颜,心中剧烈挣扎。
玉面公主所言不虚,若能成为积雷山之主,便真正拥有了与佛门周旋、甚至与其他势力博弈的独立资本。
然而,牛魔王并非全然鲁莽之辈。
铁扇公主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幽冥血海与阿修罗一族,更有金灵亲自保媒。
若公然休妻另娶,或直接将玉面公主扶为正室,
无异于同时打脸冥河老祖与金灵圣母,后果绝非他所能承受。
而玉面公主,更是聪慧异常。
玉面自知道行浅薄,父亲新丧,强敌环伺,积雷山如同一块肥肉,若无强援,顷刻间便会被人吞得骨头都不剩。
牛魔王神通广大,正是最理想的庇护伞。
她所求的,不过是保全性命,守住父亲基业,
至于名分,在生存面前,反倒成了次要。
若能以妾室身份依附于牛魔王,借其威名震慑宵小,便是最佳选择。
于是,一番各怀心思的权衡与交涉后,牛魔王便以“入赘”之名,实则纳妾之实,住进了积雷山摩云洞。
消息传出,三界哗然!
平天大圣牛魔王,竟舍弃原配铁扇公主,入赘积雷山摩云洞,成了玉面公主的夫婿!
此事不仅是一桩风流韵事,更被视为西牛贺洲势力格局的一次重大变动。
消息终究是传回了翠云山。
铁扇公主初闻时,尚自不信,只道是外人挑拨。
直至有心腹侍女亲眼所见,禀报牛魔王在积雷山与玉面公主同乘异兽,游山玩水,状极亲密,她方觉如遭雷击!
铁扇公主气得浑身发抖,跌坐在地,望着冷冷清清的洞府,
想起昔日夫妻恩爱,再看如今形同陌路不禁悲从中来,放声痛哭。
那时,她被丧子之痛和对佛门固有的仇恨冲昏了头脑。
牛魔王将道理掰开揉碎讲给她听,分析利害,
言明佛门势大,红孩儿能得观音看中未必是祸,甚至可能是某种转圜的契机。
可铁扇听不进去,只觉得牛魔王懦弱,妥协,甚至冷血,不顾念父子亲情。
铁扇将所有的怨气、对佛门的憎恶、对未来的惶恐,都化作最尖利的言语,一次次刺向牛魔王。
“你这没骨气的老牛!枉称平天大圣!”
“心中只有你的大局,何曾有过我们母子!”
“早知你如此畏首畏尾,当年就不该……”
那些气头上脱口而出的伤人话语,如今回想起来,字字句句都化作反噬的利刃,割得她自己体无完肤。
铁扇迁怒于牛魔王,将佛门带来的压力和不公,尽数发泄在了这个本该是其最坚实依靠的丈夫身上。
铁扇忘了,牛魔王同样承受着压力,
既要维系与金灵圣母、冥河老祖那边的关系,又要在佛门东扩的夹缝中寻找生路,还要面对妻子指责和冷漠。
如今失去才想明白,悔之晚矣!
不久后,玉面公主倾其所有,将那万岁狐王积攒了万年的家底,分出极丰厚的一份,精心打点,派遣心腹,浩浩荡荡地送往翠云山芭蕉洞,
这份“供奉”可谓分量极重,不仅显示了玉面公主的“懂事”与卑微姿态,更是一种赤裸裸的财富展示与变相的“补偿”。
东西送到芭蕉洞时,铁扇公主初时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刻提了青锋双剑,杀上积雷山,将玉面狐狸剁碎了喂血海的魔头。
可其同样明白,事已至此,若真个撕破脸,与牛魔王火拼,
且不说胜负难料,即便胜了,她又能得到什么?
除了一个离心离德的丈夫和血海可能因此与道门产生嫌隙的恶果,便是将牛魔王彻底推向玉面公主一边。
届时,她不仅失了夫君,红孩儿又远在南海,岂非更加孤苦?
而这笔丰厚的“供奉”,某种程度上,也维护了她作为“正室”的颜面与实际的利益。
玉面公主姿态放得如此之低,又献上如此重礼,等于是在向她示弱求和。
其若再苦苦相逼,反倒显得她这血海公主气量狭小,不顾大局。
自此,铁扇公主依旧坐镇翠云山,守着芭蕉洞和那柄太阴芭蕉扇,只是洞府愈发冷清。
而牛魔王则心安理得地享着齐人之福,大部分时间流连于积雷山的温柔富贵乡,
偶尔才回翠云山点个卯,夫妻情分,已是名存实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