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长青挺枪上前,枪口微抬,对准我的脑袋。
我毫不犹豫地向后倒下,着地即滚向火德星君像。
经过的地面留下一串鲜红的血迹。
车长青一边开火扫射,一边步步逼近,哈哈大笑,道:“跑啊,蠢货!”
我重重撞到火德星君像脚下神坛,旋即缩身成团,向侧面翻滚,一口气绕到神坛后方。
密集的子弹打在神坛上,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碎裂声。
我喘着粗气,大声道:“车长青,你特么的非要杀我不可吗?我又不是惠念恩。”
车长青射击未停,脚步依旧在稳稳向前,大声回答:“你那些鬼话,骗骗外人也就算了,我跟妙玄打了几十年的交道,对他的事情了如指掌。别管你是谁,都不可能是他的徒弟。只要今天在这里杀了你,那就是杀了惠念恩!不用再躲了。你中枪挂彩就离死不远啦。这子弹是我以五毒炼制而成,又附镇魇咒杀之术,只要见血,便立刻毒咒上身,能扛得过五毒,也扛不过镇魇咒杀,就算这两样你都能扛住,可行动也会受到影响,难道还能躲得过我的扫射?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身体四肢发麻,头有些发晕,还时不时听到蚊子一样的嗡鸣声?是不是觉得嘴里干得很,舌头硬硬的不听使唤?”
我大着舌头回答:“这种雕虫小技想杀我,真是痴心妄想。我自打跟妙玄学习,就日日采各种毒虫噬咬,再通过服药炼气来对抗,如今再厉害的毒也药不死我。至于镇魇咒杀,没有我的生辰和贴身衣物,只靠血伤不到根本。你这些外道小术,也就吓一吓不懂行的空子。”
车长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射击声突地一停。
然后就是更换弹匣的声响。
他打光了匣中子弹。
我立刻从神坛后转出来,举起喷子,对着车长青就打。
车长青往地上一趴,贴着地面就滚。
密集的弹丸打在地面上,溅起大片的火星。
中枪的地砖碎裂。
车长青骨碌碌滚出老远,等停止的时候,已经换好弹匣,举枪对射。
我一个喷子哪对得过他的两把五六冲,当即躲回神坛后面,含混不清地道:“有种的扔了枪,我们当面锣对面鼓地正正经经斗一场法。江湖术士斗法,用枪加偷袭算什么本事?”
车长青大笑,道:“能赢就行,你管我用什么手段。你要有种就别躲在神坛后面,站出来我们两个一起对射。你那喷子也是用法术炼制的吧,一般的子弹可打不破我的法衣。当年我仗着这件法衣出入枪林弹雨也能毫发无伤,可却被你一枪打穿。要不是我留了心眼,提防你的阴损招法,怕不是真要被你一枪爆头了。对了,你不是还会扔手雷吗?拿来炸我啊,是身上没带吗?那你可就没有任何翻盘机会了。你是不是现在感觉不到中枪的胳膊腿了?是不是看不清东西了?弹毒正在快速随着你的血液流向全身,再有一分钟,你的鼻子里就会流出来黑色的浆糊一样的东西,那是你中毒后的血,还混合了被毒腐蚀的血管内脏碎块。你现在心思转的是不是越来越慢了,甚至记不住前一刻在想什么?毒药马上就要入心,到时候你就无药可依了。”
他的脚步声已经来到火德星君像正前方不足三米处。
我把喷子收进袖子,弹出牵丝钉入火德星君像背上。
下一刻,落脚处的地面发出碎裂声。
然后爆炸!
他踩在了我打碎的地砖上。
正常来说,地砖就算被打碎表面,底下还有夯实的泥地。
可我打碎地砖里有两块下面是空的,藏了挂弦的手榴弹。
这两块的位置同之前被天罗众触发的地砖都是精心选择的特殊位置。
车长青想逼到神坛近前,绕到后面来攻击我,就一定会踩中这两块中的一块!
枪声戛然而止。
我绕过神坛,看到车长青坐在地上,两把枪扔在一旁,一条腿鲜血淋漓,当即弹出牵丝,重重缠绕上去。
车长青伤得厉害,行动不利索,在地上翻了几番,终究躲过不去,被牵丝绊住,旋即密密缠绕,他干脆也不躲了,只把两只手上下一伸,一手挡喉一手挡阴,护住最脆弱的两个位置,其他地方随便我用牵丝去缠。
我扯动牵丝,凌迟之术发动。
车长青满身的牵线急速收缩,紧紧束在皮肉上,但却不能切入分毫。
“哈哈哈,蠢货,没听我刚才说过什么吗?我已经炼成金刚不坏体,刀枪不入,百毒不侵,这么根破金属丝也想伤到我?嘿,就让你这个只会阴谋诡计的家伙见识一下真正的高手是什么样子吧!蠢货,受死吧!”
车长青仰天大笑,笑声未止,蓦地瞠目吐气,喉间爆起一声雷鸣般的炸响,满身肌肉贲起,竟硬生生把收缩的牵丝给撑了起来,双手登时恢复了部分自由行动的能力,只往前一探,便抓住了身边地上的五六冲,挑起来对着我就打。
我一扯钉在火德星君前上的牵丝,整个人急速升高。
密集的子弹紧追其后,在火德星君的肚皮胸口留下两排弹孔。
我落到火德星君像的肩膀上,旋即转到神像脑后,躲过子弹扫射,跟着抓住连着下方手榴弹的细线一拽。
神坛轰然爆炸。
火德星君像剧烈摇晃。
我在神像后脑勺上一推。
神像便向前急速栽倒,结结实砸到了车长青身上。
被牵丝缠住的车长青连躲都没能躲一下。
这座火德星君像是巨石雕刻而成,沉重无比,将坚实的石砖地面砸出一个大坑。
车长青就被压在坑底。
我落到横倒的神像上,顺势坐下,剧烈喘息,结结断断含糊不清地道:“车长青,你死了没有?不是金刚不坏,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吗?怎么连个小小的神像都扛不住!”
神像下方毫无动静。
我得意大笑,顺着神像滑到地上,扶着神像艰难站住,从衣襟上扯下布条,包扎流血不止的胳膊腿,道:“我本来真想同你讲和的。妙玄已经死了。我亲手杀的他。他在小孟拉跟惠念恩斗得两败俱伤,我一刀就砍下了他的脑袋。
他当时眼睛瞪得那么老大,哈哈,咳咳,到死都不敢相信我会对他下杀手。在他眼里,我就是一条听话的狗,不,我甚至都没有他身边的狗重要。明明我受了重伤,他却连一粒生丹都舍不得赐给我!
你知道我看着他在我面前连坐都坐不住的时候有多激动吗?根本就忍不住不抽刀砍他啊!那么锋利的缅刀,一下子就把他的脖子砍断了。什么在世神仙,脖子断了一样血哗哗往外淌,跟死狗也没什么区别!
可杀了妙玄,我就没法在东南亚立足了。你们常年躲在国内,根本不知道地仙府在东南亚已经发展成什么样的庞然大物了,如果我杀了妙玄的消息传出去,地仙府玄理会一定不会放过我。
我没办法,只能潜回国内。毗罗跟妙玄有仇,最恨不得妙玄死掉。我原想着去投奔毗罗,可我在金城呆了两个多月,却根本找不到毗罗的任何线索,只好借惠念恩的身份来京城找玄相。哪知道玄相去年就死了!特么的,这帮子九元真人平时吹得跟真神仙一样,真遇到强梁,还不是像狗一样被人打死!
本来我已经打算从明道那傻女人手里把玄相藏的财货都弄出来之后,再想办法找人解除地仙府的魂灯索命,实在不行就去投高天观,把惠念恩被地仙府杀了的事情告诉小陆元君。她是黄元君的真正嫡传弟子,一定能解了我身上的法术。只要她不杀我,我就给她带路去东南亚杀光地仙府的人。
可想不到,明道那女人居然还和燃灯这一脉联系上了。发现你的存在时,我真的非常惊喜啊,同样是地仙府的九元真人,燃灯肯定能解魂灯索命。可你特么上来就想杀我!知道我不是妙玄,也不是惠念恩,还不想放过我。你特么杀了我有什么用?公家不会尸检吗?小陆元君不会来看尸体吗?到时候她一眼就能看出问题来。
妙玄说得没错,你们这些当初留在国内的九元真人良心都大大的坏了,已经跟地仙府不是一条心了。毗罗是这样,玄相是这样,燃灯也是这样。你们这帮吃里扒外的家伙!”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缠好了受伤的胳膊腿,深吸了口气,一拍火德星君像,道:“老实在下面趴着吧,希望被人发现的时候,你还没有烂干净,至少能让人知道你是哪个。嘿,燃灯仙尊的大弟子,想来在国内江湖上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大过年的死在这荒山野岭里,一定挺憋屈吧,哈哈哈,论起江湖搏杀的经验,你们这些在国内安稳惯了的家伙,怎么能跟我这样在东南亚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比啊。想杀我,下辈子吧,我呸!”
重重地吐了一口唾沫后,我蹒跚地向殿外走去,双腿僵硬,身子麻木,跨过门槛时,脚都没能抬起来,被绊了一下,登时摔了个滚地葫芦,顺着台阶直滚到正庭当中,挣扎了好一气儿,才勉强爬起来,踉踉跄跄地继续向外走。
如此一路走出火德星君庙,回头瞧了一眼挂在上面的高天观牌子,冷笑两声,这才走上漆黑一片的山道。
山下鞭炮声渐稀。
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黑暗中有人在窥视。
但并没有跟上来。
走出数百米后,便无人再监视。
我立刻恢复正常行动,快速潜入路旁密林。
冬日山林都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条,在黑夜中铺张,有种奇妙的妖异感。
我选了一棵大树,扯下缠着胳膊腿的染血布条,在树下挖了个坑,把布条点燃烧成灰,然后埋进坑里。
胳膊腿上流的血不是我的。
这是事先准备好用来设局诱敌的。
如果织罗七人回去现场取血,并以血来追踪或者对我施展镇魇法术,最终只能指向这血的真正主人。
刚刚那一场缠斗虽然凶险,但全过程却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车长青身上的香味没散,我出门之前就已经知道他躲在殿门后面准备偷袭,所以他一窜出来开枪,我就立刻闪避要害脆弱位置,只用身上的鳞甲硬接了几枪,胳膊腿却是没被打到。
但子弹巨大的力量哪怕隔着鳞甲,也对我造成了极重的冲击,最开始的狼狈并不是假的,如果我一口气没缓过来,很可能会死在车长青的疯狂扫射下。毕竟脑袋上没有鳞甲保护,真要挨上一枪,准准要爆头。
车长青实在是我见过的所有江湖术士里最毫无顾忌的狠角色。
我杀人放火开枪扔手雷还要冒充个假身份来做呢,他倒好直接真身上阵动手,简直就是视公家的秩序于无物。
这样一个行事狂暴的危险人物,不适合在京城这种复杂的地方潜藏太久。
燃灯不可能不知道自家徒弟的性情,却依旧派来京城做事,大概就没想过这个徒弟可以活着回去。
不过,他没抱这个希望,我却偏要放他一马。
刚刚推倒火德星君像的时候,我故意推偏了一些,闪开了他的脑袋,以他硬扛牵丝切割的表现,绝对能够挺住,不被神像当场砸死。
我借着树林掩护,潜回火德星君庙,但没有进庙,而是在外面潜伏下来,静静等待。
没大会儿功夫,便有人从庙里出来,四下观察片刻,确认无人后,便打了个唿哨,立时忽啦啦从庙里涌出来一群人,打头的赫然就是文德先,后面几人抬着车长青,急匆匆下山而去。
我这才潜进火德星君庙,把没用的手榴弹都收回带好,然后转回正殿。
神像已经被推到一旁。
车长青所呆的位置地上有一滩鲜血,已经渗进泥土里。
这是被手榴弹炸伤后留下的。
我用黄裱纸包了一包带血的泥土,然后起身向着火德星君像施了一礼,这才离庙下山,便在门头沟镇上借了辆摩托,急急重返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