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兰笑着摸了摸徐承佑的头，对老太太说：“那祖母，我们就先去前厅了，吃完饭再来看您。”
“去吧去吧。”
盛老太太挥了挥手，看着明兰和顾廷烨等人离开，才拉着徐承佑，拿起一颗蜜饯递给他：“来，再吃一颗，一会儿老祖母让厨房给你做你爱吃的鸡蛋羹。”
盛府前厅里，盛宏正坐在首位的紫檀木椅上，脸色有些难看。
他刚回府，就听说康王氏也来了，心里顿时就冒了火。
今日是明兰回门的好日子，又是大女婿徐子建难得过来，康王氏这个惹祸精来凑什么热闹？
她跟徐子建的仇，整个汴京谁不知道？
这不是故意给徐子建添堵，给盛家惹麻烦吗？
王大娘子坐在盛宏旁边，却没看出盛宏的不满，还在兴致勃勃地跟旁边的康王氏说话，时不时笑两声，完全没注意到屋里的气氛不对。
长柏穿着一身藏青圆领袍，站在一旁，身边跟着妻子海朝云。
他看到坐在首位右下方的康王氏，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却没说什么。
今日是妹妹回门的日子，他不想闹得不愉快，只是心里暗暗决定，一会儿得提醒母亲，以后少让康姨母来盛府。
没过多久，墨兰、明兰、如兰带着各自的夫君，陆续走进了前厅。
“父亲，母亲，女儿给您请安。”
华兰、明兰、如兰齐声说道，然后各自拉着夫君，走上前见礼。
盛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几分，点了点头：“都坐吧，今日是明兰回门，一家人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王大娘子连忙招呼道：“对对对，都坐！大姑爷，你坐这边，挨着你父亲；二郎，你坐大姑爷旁边；四姑爷、五姑爷，你们坐那边。”
众人依言坐下，徐子建拉着华兰，坐在了盛宏左下方的位置。
按照古代客厅的礼仪，左为上，这个位置最是尊贵，也符合他郡王兼盛家大女婿的身份。
他坐下后，目光扫过全场，却唯独没看康王氏一眼，仿佛她就是个透明人。
康王氏坐在首位右下方，看着徐子建那副无视她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恨，却不敢发作。
直到众人都坐定了，她才清了清嗓子，故意提高声音，对着徐子建说道：“徐郡王，如今你身份尊贵，是大周的从一品郡王，可就算如此，也不能忘了规矩吧？
我虽不再是你的嫡母，可如今好歹也是盛家的亲戚长辈，你见了我，连句问候都没有，是不是太无礼了？”
这话一出，前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徐子建和康王氏身上。
王大娘子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想打圆场：“姐姐，你这话就不对了，大姑爷他……”
徐子建抬手打断了王大娘子的话，然后缓缓转过头，目光冷冷地落在康王氏身上，语气里满是嘲讽。
“长辈？你也配称长辈？当年在康府，你罚我跪雪地里三个时辰，克扣我的月例，甚至买通下人，想毒死我，这些事，你都忘了？我和你康王氏，有不共戴天之仇，你居然还好意思跟我说规矩？”
康王氏被徐子建说得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嘴唇动了动，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些事，她怎么会忘？
可她没想到，徐子建居然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这些事说出来，一点情面都不给她留！
“我再问你，”徐子建的语气更冷了，“你一个被夫君厌弃、连管家权都保不住的康府夫人，无品无级，有什么资格在我这个大周从一品郡王面前撒野？今日我给岳父岳母面子，没跟你计较，你别给脸不要脸！”
康王氏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却只能强忍着。
她知道，今日要是哭了，只会更丢人。
王大娘子看着康王氏可怜的样子，又看了看徐子建冷得吓人的脸，想劝和，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怕自己一句话说不好，反而惹得徐子建不高兴，到时候盛家可就麻烦了。
盛宏见状，连忙咳嗽了一声，打圆场道：“好了好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就别再提了。大姑爷，你朝中事务繁忙，今日能抽空过来，我已经很欣慰了，莫要因为这些小事生气，今日就给我几分薄面，安安心心吃顿饭，好不好？”
徐子建这才收回目光，对着盛宏拱了拱手，语气缓和了几分：“岳父大人发话，小婿自然遵从。只是希望某些‘客人’，今日能安分些，别再惹事，免得扫了大家的兴。”
康王氏听着这话，心里又恨又怕，却只能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不敢再说话。
盛宏见状，连忙转移话题，对着文炎敬问道：“四姑爷，墨兰嫁到你家，没给你添麻烦吧？”
文炎敬连忙站起身，躬身说道：“回岳父岳母，墨兰知书达理，并未给小婿添麻烦。”
墨兰坐在文炎敬身边，听到这话，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满是委屈。
她在文家受的苦，又怎么能跟外人说？
婆婆刁氏刁难她，丈夫的弟弟一家挤在一个院子里，弟媳生了两个儿子，她却流产了，如今半年多都没怀上，这些苦，她只能咽在肚子里。
接下来，如兰和沈括也上前见礼，沈括躬身说道：“岳父岳母放心，如兰在我家，过得很好，我从未让她受委屈。”
如兰笑着点了点头，眼神却忍不住瞟向康王氏。
她早就听说这位康姨母不是好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居然敢挑衅大姐夫，这下被怼得说不出话，真是大快人心！
最后，轮到明兰和顾廷烨。
王大娘子看着顾廷烨，语气里带着几分满意：“顾将军，明兰年纪小，性子也软，嫁到你家，没给你添麻烦吧？”
顾廷烨站起身，握着明兰的手，语气里满是宠溺：“岳母放心，明兰知礼懂事，温雅贤良，顾家老小都很喜欢她，我更是舍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何来麻烦之说？”
明兰被顾廷烨说得脸颊微红，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
王大娘子看着两人恩爱的样子，心里既羡慕又有点遗憾——这么好的姑爷，怎么就不是如兰的呢？
不过转念一想，如兰的夫君沈括，虽是从五品文官，却有真才实学，以后说不定还能进政事堂当宰相，也不算差，心里也就平衡了。
盛宏见众人都见完了礼，便吩咐道：“冬荣，去看看厨房的菜好了没有，好了就赶紧上。”
“是，老爷。”冬荣躬身应下，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趁着上菜的间隙，众人各自闲聊起来。
华兰、如兰、明兰三姐妹凑到一起，如兰压低声音，笑着对两人说：“你们刚才也看到了吧？康姨母居然敢挑衅大姐夫，结果被大姐夫怼得说不出话，真是太解气了！”
明兰点了点头，却皱着眉说：“康姨母也太不知好歹了，大姐夫如今身份尊贵，她居然还敢招惹，就不怕大姐夫报复她吗？”
华兰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无奈：“她哪里是不知好歹，分明是仗着母亲糊涂，想在盛府捞好处，还想找机会敲打敲打你们，尤其是明兰你，如今嫁了侯府，她肯定眼红。”
我回头得好好劝劝母亲，以后少让她来盛府，免得再闹出什么事。
明兰点了点头：“大姐说得对，今日是我回门的日子，要是闹得不愉快，就不好了。”
墨兰本来也想凑过来，可听到她们聊的是康姨母，又想起自己刚才被王大娘子忽视，心里顿时又酸又涩，便拉着文炎敬，坐在一旁，没再说话。
她如今在盛家，早已没了往日的风光，姐妹们虽然没明着排挤她，可她自己知道，她跟她们，早就不是一路人了。
前厅的另一头，盛宏和徐子建、顾廷烨等人聊起了朝中的事。
顾廷烨说起近日边境的情况，徐子建偶尔补充两句，两人虽然分属不同派系，却在军政大事上，有着相同的见解，聊得颇为投机。
沈括和文炎敬坐在一旁，只能偶尔插一两句话，根本插不上主话题。
沈括还好，至少还有真才实学，文炎敬却是个八品主簿，人微言轻，只能陪着笑脸，心里满是自卑。
而葳蕤轩那边，康王氏见前厅暂时没人注意她，便拉着王大娘子，躲到了里间，开始嚼舌根。
她不敢再提徐子建，便把矛头对准了明兰：“妹妹，你看你们家六姑娘，如今嫁了侯府，成了顾将军的大娘子，真是越来越有架子了！刚才见了我，连句姨母都没好好叫，眼神都没往我这儿瞟一下，真是忘了自己是谁了！”
王大娘子皱了皱眉：“不会吧？明兰这孩子性子软，不会这么不懂事吧？刚才她见了我，还挺恭敬的。”
“你就是太老实了，被她骗了！”
康王氏连忙说，语气里满是挑拨，“你是没注意，刚才我跟她介绍自己的时候，她偷偷跟顾廷烨说‘这就是我头顶上的康姨母’，你听听，这叫什么话？分明是没把我放在眼里，连带着也没把你这个嫡母放在眼里！”
王大娘子愣了一下，心里顿时有些动摇。
她虽然糊涂，却也在意自己嫡母的身份，要是明兰真的因为嫁了侯府，就不把她放在眼里，那她这个嫡母，还有什么脸面？
“妹妹，你可别不当回事！”
康王氏见王大娘子动摇了，连忙趁热打铁，“顾廷烨如今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手眼通天，明兰嫁了他，自然是有恃无恐。
你要是不早点给她点颜色看看，以后她还指不定不把你放在眼里呢！她嫁得再高，不也是你手底下长大的庶女吗？哪有庶女不敬重嫡母的道理？”
王大娘子咬了咬嘴唇，心里越发犹豫。
她想给明兰点颜色看看，可又怕顾廷烨不高兴，毕竟顾廷烨如今身份尊贵，盛家得罪不起。
“你怕什么？”康王氏见她犹豫，又撺掇道，“这里是盛府，是你的地盘！她明兰就算是侯府大娘子，在盛府，也得听你的！你要是不敢，我来帮你！一会儿吃饭的时候，我好好敲打敲打她，让她知道，什么叫规矩！”
王大娘子还是有些犹豫，摇了摇头：“算了算了，今日是明兰回门的日子，别闹得不愉快，传出去，别人还说我这个嫡母容不下庶女。”
“你就是太胆小了！”康王氏不满地说。
心里却已经做好了打算——就算王大娘子不敢，她也要自己动手！
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她就找机会针对明兰，让明兰给她敬茶，再提提“孝敬长辈”的事，逼着明兰给她银子，就算顾廷烨不高兴，在盛府，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想到这里，康王氏的眼里闪过一丝算计。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等着前厅上菜，准备好好“教训”一下明兰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庶女。
很快，下人们就布置好了午饭。
盛家按照男女分席，男的在东面厅就餐，女的在西面厅里就餐。
席间，有人凑到明兰身边说：“海星那边应该有吗？你家的最好，你家姑爷也最有本事，你可别忘了多提携提携你那两个姐夫。”
明兰还未开口，一旁的伯母先接话：“这是哪里的话呀？我这四姐姐天天来，姐夫乃是伯爵公子，前程远大；五姐夫乃是新科进士，文官清流，哪一位都比我们家那位武夫强多了！”
“住口！在长辈面前搬弄是非，像什么样子！”
明兰一看到康王氏，就知道这趟回娘家没那么清净。
眼瞅着有红眼病的康姨母突然上门，准没好事。
偏偏缺爱的王大娘子，就喜欢这位姐姐来家里做客。
以前康姨母看不起明兰，嫌她是庶女，从不搭理。
如今明兰高嫁侯府，她又想来分一杯羹。
为了不落下话柄，原本打算给大娘子请完安，就回去跟祖母用饭的明兰，只好先去前厅，陪这一大家子吃顿宴席。
饭桌上，她率先端起酒杯，轻声说：“多谢大娘子，当年我幼时病弱，多亏您细心照料，今日特来敬您一杯。”
也正是明兰这一举动，瞬间打破了大娘子刚被姐姐挑起的那点对明兰的不快。
大娘子赶紧摆手：“你看你这孩子，自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快快坐下，你打小就听话懂事儿，这几个孩子里，就属你最叫人省心，叫我如何不疼你呢？”
其实明兰和大娘子这番对话，水分可不小。
当年明兰幼小失母，大娘子对她谈不上“照顾”，但也没刻意对付。
还是老太太看不过去，把明兰抱回寿安堂亲自养着，这一养就养到明兰出嫁。
只能说，大娘子相较于康姨母，算是个“不错”的嫡母。
毕竟她再恨勾搭官人、害了卫小娘的人，也从没想着苛待庶子庶女。
反观康姨母，若是盛长风、盛墨兰、盛明兰摊上她这样的嫡母，有几个能活到成年还安然无恙，都未可知。
康姨母见妹妹这边“带不动”，便主动出击，对着明兰说：“明兰啊，你可得记着，你如今有这般光景，全靠你嫡母当年照拂。以后你可得让顾将军多上心，提携提携盛家这几位姑爷，也算是没辜负你嫡母的心意。可不要像某些人一样，不敬长辈！”
这话的言外之意，谁都懂——其实是想让顾廷烨也提携提携她家的儿子和姑爷。
康王氏的儿子康景，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大女儿康允儿嫁到了忠勤伯爵府家的嫡次子袁文绍。
袁文绍这么些年，依旧在五城兵马司厮混，如今不过是区区正七品的指挥使，可见不是个有本事的。
至于康元儿的夫君，有王家的关系在，根本就不劳顾廷烨费心。
其他人都看破不说破，只有遗传了大娘子直肠子性子的如兰，直接挑破：“六妹妹，你这是心眼儿实，没听出来呀！这康姨母的意思，是说以后还要叫你多提携提携她的女婿呢！”
“住口！”王大娘子赶紧呵斥，“当着长辈的面乱说话，越来越没规矩了！”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尴尬。
就在这时，明兰缓缓开口：“姨母说‘提携’，那可就远了。明兰从小受父母教诲，知道人生最要紧的，便是知恩图报。
对我好的人，明兰自会记在心里，一一报答，姨母不提，我也有本账，一笔一笔都清清楚。
祖母、大娘子、父亲、大姐姐、二哥哥、五姐姐、大姐夫等，都是我至亲之人！
至于什么其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我劝他还是不要过来沾边的好，免得顾将军的亲兵动起手来，伤了和气！”
她顿了顿，眼神轻轻扫过康姨母，眼神里藏着话。
尤其是姨母，您往日里数次无故针对我，那些事，我心里也记得清清楚楚。
康姨母自然听出了明兰的言外之意。
可眼下明兰是未来的侯府主母，她不敢当众翻脸，只能憋着脸不说话。
康王氏今日来到盛家，算是倒了大霉。
先是被自己曾经的庶子徐子建劈头盖脸训斥了一顿。
随后又被自己当做软柿子的明兰冷嘲热讽。
若不是这是盛家，换成在王家，她都想掀桌子了。
好在明兰也没打算跟她多絮絮叨叨。
没过多久，盛老太太就派了人来“救场”。
来人对着明兰行礼，轻声说：“六姑娘，咱们老太太问您，饭吃好了没有？若是好了，还请到寿安堂听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