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点。
b市海淀区的一处居民小区里,11栋1单元303室还亮着灯。
再有两天就正月十五了。
时间很紧张。
303室客厅里的地板上铺满了来往书信,按照年份、月份,分做了左右半区。
左边的书信是章文英写的。
右边的书信是陈国峰写的。
中间留出了一个仅能站立一个人的通道,陈羽西正站在这个通道上。
过去的几个月里,她只做了一件事,整理父母所有保留下来的来往书信和工作日志。
这件事情她不想假手于人。
她迫切想知道,在她不曾参与过的岁月里,父母是怎么相处的?他们各自又在做着什么工作?
原来,妈妈一直叫爸爸“陈国峰”,竟连一个亲密一点的称呼都没有。
给爸爸写的信里面,没结婚前以鼓励爸爸上进为主,结了婚后谈的也是工作、学习上的事情,后来就全是她成长里点点滴滴的事情了。
如果没有生我,妈,你会跟爸爸聊什么呢?难道你对爸爸就没有亲密的话好说吗?
爸爸呢?也是直男得很。跟学生回复老师来信一样,问什么回复什么,竟也没有说过一两句想你啊、爱你啊的话。
难道父母辈的爱情就是这样?只需要谈理想、谈抱负就好啦?
可是,妈妈明明不是这样的人。
不然的话,那天把她错认成老爸的时候,也不会那么柔情蜜意了。
这时,门上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门被从外面打开了,一阵寒风吹来,带进来被雪花裹得严严实实的韩子钦。
“外面雪下这么大?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你要回来?我好去接你啊!”陈羽西赶紧走向前,把韩子钦帽子上的雪弹掉,帮她把全是雪的外套脱了下来,把雪抖落到门外,赶紧把门关上了,把湿透了的外套挂在了门旁边的落地衣架上。
“赶紧去洗个热水澡!我给你泡包板蓝根预防一下!”
“嗯,待会儿再跟你聊天。”
这处60来方的房子是86年分配给陈国峰的一处住房,陈羽西几乎没有住过。
没想到,十年后,她住了进来。
只因,现在在她妈妈的认知里,根本没有她这个人。
陈羽西自然也无法回章家老宅居住了。
这套房子,现在成为了她跟韩子钦在b市的住所。
半个小时后,韩子钦洗好澡走了出来。
“给我吹头发!我懒得动。”
“好!到沙发那里去!”
整个客厅被书信铺满,客厅里原有的三人沙发被搬到了卧室里,沙发旁边刚好有一个插头,方便极了。
“好累!待会儿给我捏捏肩膀!”韩子钦伸出胳膊搂住了陈羽西的腰,把整个脸埋进了陈羽西暖暖的肚子里。
“又晚点了?”陈羽西问。
“对啊。每次不是天气不好就是交通管制,没一次准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不想你在机场傻乎乎等我。”
“说起交通管制,90年那次,好像也晚点了!而且是大面积晚点!那时候,我在首都机场等了你一个多小时!”
“对!那时候,从新加坡先飞到香港,在香港重新换了一架飞机才飞回来的。不然啊,不止晚一个小时,估计回来都要好几天后了!”
“没听你说起过啊?”陈羽西停了下来,把吹风机放到一边,蹲了下来,仰头看着韩子钦,问她道:“那时候在香港换乘的飞机班次多吗?换乘需要什么手续?”
“你怎么了?想到什么了?还能需要什么手续?护照和换乘申请啊!”
“如果没有申请换乘的话,是不是就没法按时到达目的地?如果原定乘坐某一班飞机的人突然间有一个人没有申请换乘,是不是显得很奇怪?很容易被发现?”
陈羽西一直没想明白,001号特工是怎么暴露身份的?知道001号特工身份的5个人,有3个人是陈羽西认识的,爷爷、欧阳辉(小文爸爸)、梦潍城(梦瑶爸爸),他们3个不可能做这个事情!另2个人虽然不认识,但经过过去半年多的反复调查,也不可能是他们!
陈羽西脑子剧烈运动着,她猛地领悟了,“我知道001号怎么暴露身份的了!”
陈羽西从来没有这么兴奋过,这么多天以来,她一直很害怕,害怕境外的反动势力渗透到部长级别!这是很可怕的事情!那么多机密啊!
因为交通管制,导致原来的航班无法按时起飞。要申请换乘,必须要提供身份证明,不能提供身份证明的人没法当天换乘。001号特工乘坐飞机的身份当然不是真实的身份,他要换乘,必须由机要秘书给他安排。飞机延误事出突然,机要秘书没来得及第一时间给他安排,想必,他就是这样被中情局的人排查出来了!
说起来,还是因为出了内鬼,人祸加天灾,才产生了这个结果!
只要不是高级别人物出了问题就好!
“你回来得挺好!待会儿,我也可以安心地睡一觉了!”陈羽西内心松了口气,重新拿起吹风机,继续给韩子钦吹头发。
她知道,自己推测得八九不离十,只要等天亮,一个电话确认一下就能出结果!
如果能确定这个结果的话,她二话不说,立刻去找爷爷,要求他救005号特工!
韩子钦也不问她高兴什么,问了也白问。
能赶在正月十五前回到属于两个人的小世界,韩子钦已经很知足了。
当两个人躺上床时,已是快三点半了。
外面的风裹着雪吹打着窗户,发出呜呜的声音,小小的卧室里除了一个沙发外,只放着一张一米五的床,连个衣柜都没有。
“我认识妈妈的时候,妈妈已经是妈妈了。”陈羽西小小声说,“我对妈妈有记忆的时候,她就是一个什么困难都能解决的妈妈!你说,我妈有没有什么是一直想要却没有得到的东西?我翻遍了她写的书信,她没有跟我爸要过一样东西!”
“大娘想要的东西很多啊。如果可以的话,大娘应该不想经历跟父母分离、跟陈叔分离、跟你分离!那些分离,有些能忍,有些不能忍。不能忍,没人说、又不能哭的时候,才最难受。这个啊,我最有发言权了!”
韩子钦睡着前低声说:“你知道吗?分离久了,人对寂寞的忍耐性就会变强。不是不寂寞了,是学会拥抱寂寞了。可是,寂寞是那么冷那么难以忍受,反正我不喜欢拥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