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弟,四弟别打了!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母亲走的时候,要你护着我,你不能打我。”
“打你?我恨不得杀了你。陛下待我赵家恩重如山,你竟然在沧州弄个什么青果案出来,你自甘堕落啊。”
幽州。
东城,赵家府邸。
高大的院墙外,路上的行人、摊贩,一个个顿首驻足,
他们听见里面杀猪式的嚎叫,都忍不住往里看了看,
要不是门口那些凶神恶煞的兵马,他们甚至还能扒在墙根瞧瞧热闹。
赵家四进的府邸,
中堂前院,数百个残疾兵卒不停的跪地给三爷求饶。
可院子中间,步三营统领赵阿四,拿起军鞭,一下一下抽在大哥阿三身上。
那带着怒火的鞭子,赵阿三一身朱红锦衣,没几下就鲜血淋漓,染红了赵家的青砖。
“四爷,别打了。再打三爷就要被打坏了。”一个瘦弱的老头,哭泣的拉住了赵阿四的腿。
赵府还有人敢阻止他?!反了。
可接下来的事,让赵阿四更愤怒,
十几个老兵卒,任凭他如何踹,就是不愿意松手。
院子里,
就在赵阿四勃然大怒,都忍不住拔刀时。
一声高昂的马匹嘶鸣声,从赵家的东南门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女子,在十几个卫兵的簇拥下,进了垂花门后,
她定眼一看,浑身立刻就像炸毛一样。
赵夫人目光带着愤怒,一边捞起袖子,一边大步流星的走来,
中堂前院,待看清地上颤颤巍巍,满是鲜血的赵阿三后,
瑶娘一把夺过赵阿四的鞭子,疯狂的在他的甲胄上抽了几下,随后委屈道,
“你怎么能打三哥?他是你唯一的亲人。”
“你打他你不心疼啊。你就会窝里横,在外面就是老好人,赵家要你有什么用?”
一母同胞,打赵阿三,他如何能不心痛?
可如今赵阿三犯的事,简直是在践踏赵法,
作为赵军大将,皇帝陛下的亲臣,他如何能忍,
“打他?他在沧州做的那些事,与其等着陛下杀,不如老子先动手。”
“还有你,一个妇道人家,没事就去跟那些贵妇人鬼混。你在混什么?”
“你去听听你现在什么名声?人人都在说你是附尾犬,咱家不在那个圈子,就不要硬凑。”
“混蛋!赵阿四,你说我可以,但不能说弟妹。”
前院里,
赵阿三的话,不禁让赵阿四气笑了。
他骂自己媳妇,瑶娘还没说话,地上的大哥就先开口维护了。
男人都有一些不能忍的事。
此刻,院子里,赵阿四想起了外面的风言风语,
他的内心有些咯噔了一下,但依旧面容刚硬道,“怎么?现在你们两个沆通一气了。”
“打他你心疼了?他贪腐杀人,难道不该死吗?”
青砖上,瑶娘被揭伤疤,浑身颤抖,一时不知所措,
她是残花败柳,所以赵阿四说这些事情,她也从不反驳。
但这会,他如此作贱自己的大哥,瑶娘就不能忍了,
“天下所有人,都可以说他该死,但是唯独你不行!”
“他贪的钱是为谁?为了你啊,所有银钱都给了我们家。”
“是你哥哥,撑起了赵家的门面,让你能够在赵国成为一方人物。”
“哼哼……笑话?!”赵家府邸,赵阿笑了,笑的狰狞,
下一刻,他目光凶狠的看着两个亲人,怒不可遏道,
“我赵家有永业田三千亩,你好好经营,难道还缺钱吗?”
“本官的俸禄,何曾自己动过。还没出户部,就交给你了。”
“这些年我对你一再宽容,可你……你简直是不守妇道,败坏门风!!”
幽州东城。
赵家府邸。
残疾兵卒们,一个个手脚麻利,把赵家的前后门全部关了。
屋外的兵卒,也接到了队官的命令,开始驱赶街上行人。
前院青砖上,
赵阿三怒不可遏,他鲜血淋漓,踉跄前进,一把推开了自己的弟弟,大声呵斥道,
“你了不起,你清高!你在外面,风风光光。你以为我们过的是好日子?”
“侯俊的家属你要管,步三营的兵卒你也要管。玄武军的残户,你还要插一脚……”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帝都碰到事情,只能忍气吞声,受了多少欺负。”
直到这一刻,望着院子里亲族的哭泣,残兵们的潸然泪下,
赵阿四才恍然大悟,原来帝都幽州的生活,有这么难。
有些事情,不算账不知道,一算就是吓一跳。
光逢年过节,对赵家来说,就是一场大灾。
赵国的同辈们不管,还说得过去。
可几个当家的,还有皇帝、皇后、贵妃们不得不走动啊,难道空手上门?
就单单这十几份礼,按最平常的标准提,
两壶清河醉加点辽东药材,合计就要两千多贯。
“一壶清河醉要八十贯。程爷过寿那天,李泰都不想接咱们家的礼,你以为他看不起你啊?他是知道咱们家难。”
“衣服、行头、排场,不说咱们赵家要多厉害,就普普通通总要达到吧。这一年又是几千贯。”
“两个小孩,婉仪都算了,女孩子嘛。可炎儿呢?名师、武师,哪个不花钱。”
青砖前院,赵阿三被弟弟打,没说一句话。
但弟弟误会弟妹,那就是天打雷劈。他良心不安,再也不能憋着了。
这些年,赵阿四接济了很多兵卒,在赵军中有很高的威望。
提到赵将军,谁不竖起大拇指。
可他不知道,实际上,赵府每年需要大量银钱维持。
瑶娘苦啊。
她不知道那些贵妇人背后都说她什么?她比任何都清楚,她也比任何人都难受。
可她还是要参与进去,要在别人那里,施舍一点残羹剩饭。
为什么?
因为动辄几千贯,上万贯的投资,赵家拿不出。
可看在感情的份上,瑶娘就是想死皮赖脸的投上几百贯、一千贯。
现在是大赵开国的时候,如今不去抢东西,等上十几年,那就是金山银山也买不到。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可一文钱也难倒小女子啊。”
浑身是血的赵阿三,眼里全是痛苦,
他给了自己两巴掌,哭泣道,
“你大哥是庸人,怕死,没什么本事。要不然,也到赵军里面当个将军去了。”
“是大哥对不起你。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让我去刑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雪林里,突厥人的刀剑,没有让赵阿四难受。
黄羊城,梁国的精锐,也没有阻挡这位将军的雄心。
但幽州城里,
这一瞬间,赵阿四忽然没了曾经的心气。
他一直想成为项济跟皇帝那样的英雄,他想不辜负每一个弟兄。
可如今,他才知道,他最亏欠的是他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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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
一只小手,出现在了赵阿四的面前。
一向崇拜他的赵炎跟赵婉仪,笑呵呵的来到了父亲身边。
可严父威望太重,一向要求严格,
两个小不点不敢说话,只能乐呵呵的笑着。
以前,赵阿四总嫌弃这两个孩子太懦弱,但今天,他似乎已经知道根源在哪了。
巍峨的燕山,挡住了漠北的寒风。
五月的幽州,早已经不再寒冷。
可此刻,赵阿四却觉得这冷风,比北疆的烈刀子还残忍。
大风吹起了赵府的旗帜,那个玄武兽背面的赵字,似乎没了往日的威风。
中堂前院,赵阿四在两个孩子惊讶的目光中,亲昵的抚摸了他们,
随后,雄威的父亲,就像山岳一样,
他缓缓起身,甲胄响动间,正了正头盔,斩钉截铁道,
“大哥。你好好在家待着。过去,是弟弟对不起你。”
“亲卫,备马。本将要入宫面圣,将这件事做个了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