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江城,午后时分太阳灼热稍减。
一家雁江边上有名的茶楼内,靠窗坐着一对庄稼汉夫妇,男子肩头背着一把红缨枪,女子正好奇盯着窗外那奔腾江景好奇打量。
这茶楼算得上是高档,江边位置极佳,光奉茶一人都要十两银,店家虽然不觉得这土样子能出的起银钱,但无奈旁边那小子人高马大拎着枪就不敢再多言语,只是偷摸去外头找了官兵守在楼下以防人闹事。
“阿扁,咱们什么时候去参加雁江大会?”
李卯伸出指头勾去裴圆圆嘴边的一点酸梅酱:“今日不着急,他们人多一个一个打还得花上不少时间,现在过去就是晒太阳。”
“等到凉快些咱们再去那什么九江湖逛一逛。。”
“嗯。”
李卯停下筷子,手中端着一杯茶默然打量着裴圆圆进食,暗道一声十多年来的习惯到底非一朝一夕可更改。
这吃相斯文,擦嘴都要用手帕优雅轻擦的,若是让人真仔细看,说不得就能看出些端倪来。
虽然哪怕盯着一张雀斑面庞这举手投足都养眼。
李卯神游天外,不由得想自己答应帮皇后假戏真做究竟是不是个好选择。
他这纯纯是把宋理跟宋卫一块儿截胡了。
虽然干娘已经被他凿的五体投地了...
但两者不能相提并论。
前者可以同京城豪门打点关系,也能孝敬干娘,算是一种交际。
而皇后一事干系甚大,事关楚王会不会兵变,稍有不慎都会折在这波谲云诡的暗流里头。
他现在才后知后觉,那些铜器铁碗被砸的不像样子,以及让乌江买的各种丝绸皮革,只怕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军用的物资....
但转念一想....
其实自己将皇后带走,顺水推舟就让皇后落入一“真死”的信号其实也不是他一时冲动之鲁莽。
恰恰皇后不露面,一直没有消息,偏能留给他和宋理更多时间去防着楚王,算是争出来个时间差。
至于代价...
可能对宋理来说是代价,就是少了个皇后,但对他而言确实一箭双雕....
人主动抱着你亲,你能视若无睹给人送回皇宫当皇后,反正他是做不出来这档子禽兽事。
“阿扁,发什么呆呢,怎么不吃?”
李卯回神,轻笑一声摇摇头说了声不饿。
裴圆圆见状稍一思忖,便挪着臀儿自相对李卯而坐的位子挪到了并肩方向,叨起一块儿烧鹅送到李卯口中。
李卯便突然有了胃口,一口一口下去不多时半只烧鹅便没了影踪。
估摸一刻钟过后,李卯付过银钱,领着裴圆圆下了茶楼汇入不算熙熙攘攘的人流往那什么湖赶去。
李卯一手拉着裴圆圆的手,一手握枪,最后又在一处卖糖葫芦的小贩前站定。
裴圆圆挑了一根山楂糖葫芦,李卯不声不响面带微笑盯着,不过突然之间笑容一凝,猛然转眸凌厉看向身后的一处小巷。
裴圆圆放下手中糖葫芦,蹙起一双细眉问道:“怎么了?”
李卯摇摇头,拿起糖葫芦结了帐,拉着裴圆圆慢悠悠如寻常逛街般往两人定下来的客栈方向赶:“没什么。”
“没什么?”
裴圆圆稍有疑惑,但最后还是没有多问。
李卯走在街上,感知方才那窥视目光再度袭来,眯了眯眸子,微微加快了步伐。
敌暗我明,不知对面来路人数,暂且不可轻举妄动以防暴露了身份。
李卯领着裴圆圆在嘈杂逼仄街坊里头东绕西绕,终是穿过七八个小巷子那窥伺终是消失不见。
李卯从一边小摊上买了两顶斗笠,一人一顶压低帽檐,直奔客栈。
裴圆圆也不傻,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不由得身子再度往李卯一边缩了缩。
“阿扁,我方才听见路边有人说,看见一个白发尼姑好像在一个名叫望月斋的客栈里借宿了,咱们要不要上门拜访一番。”
李卯眸光动了动,轻咳道:“不用,你不好乱走动,我自己去就好了。”
“也是。”
……
问剑山庄,问剑台上。
半日将过,天边一抹斜阳晕开橙黄,遮云往下斜靠。
问剑台上已然落了不少血渍,以及各种钝器留下来的坑坑洼洼,显然没少掀起腥风血雨。
中午到现今黄昏,青会战果乃是十七伤一死。
死的那个是觉得自己还能搏斗一番,强行撑着一口气最后确实是赢了,但到台下一口气没上来,一看身上经脉已经大损,回天乏术。
但参加青黄两会的事先也都签过生死契,倒没什么责任,剑喻文出于尊重给人发了二十两银子犒赏,惹得一众江湖义士大加赞叹。
不过那观景楼里头的些大人物,除了绣天鹤之外也都没什么表示。
一个死气沉沉,板着张脸打哈欠,简直快要抓狂。
特别眼前这打擂一帮酒囊饭袋,跟过家家似的你来我往,看的一点不爽,完全是在这儿受折磨。
可偏偏师清璇这冰块儿也不对她徒弟上点心,这都多久了你徒弟呢?!
本座问你人哪去了?
一个眉眼深远,浑身气势如同冰晶宝剑一般不可目视,始终沉默吐纳,对后日的黄会势在必得。
身后一翠绿襦裙秀美姑娘则抱着小簿子写写画画,眸子晶亮。
不过偶尔同正中间那眉眼绝美的绿裙仙子般的女子稍一对视。
虽然两人不曾相识,但万墨兰总觉着那女子总若有若无给自己投递善意。
下午时分的打斗大多都是些小鱼小虾,并未有入流或是大门大派的宗师上前试水,所谓财不露白,各个都是人精,都想着观察观察劲敌增加几分胜算。
青会因为人多,赛制比较随意。
上就打,输了不能再参加,赢了你下台或是继续守擂都可以,只是每个人就一次机会,多看经验挑挑对手总没错。
踏——
上一波人将下去,猛地台上突然跃上一背剑黑衣男子,面颊修长,身子高挑,算得上是俊朗,也颇有剑客冷酷气质。
就这般缓缓踏到了问剑台中央,抽剑以衣袖轻擦剑面,默然等待。
楼阁中央,青凤稍一凝眸,身子往前凑了凑,压声道:“娘,这就是问剑山庄的那个剑横山。”
祝梓荆轻轻颔首还未说话,一边剑喻文便已经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起来:“犬子潜修二十四年,未曾展露锋芒,名声不显,如今觉得自己骨头硬了,偏要借着雁江大会打出一番名声。”
剑喻文语重心长,带着淡淡唏嘘道:“我也管不了他,就答应了他。”
“我也多次劝他说为人莫要张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万一有比你更年轻,还先你一步迈入大宗师甚至是圣手的天才在?诸位说是否?”
虽然剑喻文话里意思是谦虚,但在场哪个是傻子,听的出里头自傲以及淡淡戏谑。
二十多岁的大宗师甚至是圣手....他们是真没听说过,至少现在确实是无人出剑横山其右。
虽然听着好不爽,但这成就似乎也就当年的清璇剑主能达到。
就是一旁家中有另一天才张玺的武当山掌门柳夜华也禁不住默然无语,无法反驳。
至少目前来看,年轻一代唯剑横山马首是瞻,只怕再过三年,便能稳坐大宗师。
天勾老人眯着一双死鱼眼,不咸不淡笑一声:“你剑喻文一辈子被老夫压在底下,老来倒算有福,后生里头出了个天才。”
“但是你话不要说的太满,至少老夫在京城见过比你儿子更年轻,剑法更凌厉的人,说不得真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剑喻文倒也不恼,捋着胡子和煦笑道:“你说的自然不无道理,咱们走着瞧便是。”
至于师清璇,玉白貉,寇玉门,祝梓荆,青凤,柳冬儿等人却是不屑于白费口舌之争,当了个台子戏听,纷纷投向问剑台,想着给某人看出来些破绽弱点,好让人更轻松些。
一干龙头话事人交谈之际,台上另一侧高高跃起一魁梧汉子,妥妥的脂包肌,小山丘一般,乃是北边一名为多蒙山的游牧门派。
生的膘肥体壮,用的是一只尖刺铁锤。
那大踏步间,问剑台一颤一颤。
台上两人倒没有多言语,仅是做了打前抱拳礼仪,便各自扎好姿势。
刹那间,拓跋康元拎起南瓜大小的尖刺铁锤,率先蹬地而起!
震起石板碎屑尘灰无数,扬尘洒洒!
剑横山双手持剑,眉目凌厉,轻喝一声“断水自流”,双脚一前一后踏于地面,最后竟是先于拓跋康元一步往前飞奔!
拓跋康元脸上横肉一抖,挥锤砸向这不自量力的瘦子。
剑横山双脚一踏地,全身平行于地面躲开那一击摆锤,衣袍在空中如同陀螺打了个转子,将一落地便瞬间抬剑刺向拓跋康元招子!
拓跋康元一惊,怒喝一声举锤格挡!
铮——
兵器铮鸣,剑横山陡然一个变奏,快于拓跋康元数倍下剑刺向拓跋康元心口!
拓跋康元无奈只能再度被调动铁锤,剑横山顺势刺向大空全开的水桶腰腹。
刺啦——
扑哧——
拓跋康元眼神一缩,腰间立时血流如注,继而连连倒退三步,毫不犹豫便认了输。
饶是拓跋康元体形魁梧,但冷兵器上技巧掌控力大于肉身,所以这种肉坦真要碰上些厉害的剑客就是活靶子。
剑横山小试牛刀,算是先下一城立了个下马威,而后径直下了台,只不过下台前回头望了眼观景楼,也不晓得是想看谁。
旁边人也因为太快没有看清并没有出现什么欢呼,但他们清楚出现这种局面完全是两方实力过于悬殊。
楼阁中,剑喻文颇满意连连颔首,嘴上倒训斥还说犬子炫技,花里胡哨。
而一边那些个道宗圣姑剑主之类的,已经聚精会神苦思冥想开始分析起来了剑横山的破绽....
个个都变成了超级大脑,一个劲一句话不说开始库库一顿分析。
不清楚的还以为是方才两个后辈打架让她们这些老前辈有了什么感悟.....
“步伐快但容易被扰乱...”
“剑法刚中带柔,但并无真气看着唬人,对了,卯儿要使什么兵器来着?”
“把拽我一半的力气使出来都不足为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