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暴雨,屋里过了潮气。
暴雨如注,潮湿的寒意无孔不入,渗进墙壁,更渗进骨髓。
言卿蜷在沙发上,裹紧了毛毯,却依然抵挡不住那从心底漫上来的冰冷。
后半夜,胸口开始发闷,像被巨石压住,每一次呼吸都变得短促而艰难,喉间溢出细微却清晰的哮鸣。
咳嗽来得猝不及防。
起初只是压抑的轻咳,她将身体蜷缩得更紧,试图忽视。
但胸腔里的震动很快失控,演变成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呛咳。
肺叶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揉搓,剧痛让她眼前发黑,窒息感汹涌而来。吸入的冰冷空气,反而成了更剧烈的刺激。
她浑身滚烫,额角却渗出虚冷的汗珠,意识在灼热与寒冷的夹击下逐渐模糊。
“咳咳……咳……”
持续而痛苦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吴姨被惊醒,快步走出卧室,拧亮了壁灯。
昏黄的光线下,只见言卿蜷在沙发角落,脸颊是不正常的潮红,唇瓣却泛着骇人的青紫。
她因无法呼吸而微微颤抖,脆弱得像风中残烛。
吴姨上前,手背贴上她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她的眉头立刻锁紧。
意识迷蒙间,言卿感到一丝微凉,下意识地抓住那只手,滚烫的指尖用力到泛白,断断续续地呜咽:“妈……难受……喘不上气……”
吴姨猛地抽回手,一言不发,转身快步回到卧室,拿起了手机。
“先生,”电话接通,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九号病得很重,需要看医生。”
……
电话那头,孟云锡站在老宅窗前,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皱起眉:“病了?”
“嗯,高烧,症状像急性肺炎。”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语气透出烦躁:“家里不是有药?”
“不够。她情况很糟,这里处理不了。”吴姨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啧,真麻烦。”孟云锡揉着眉心。
之前为了流量,言卿的曝光度高得离谱,加上“遇害”新闻的炒作,现在她那张脸几乎人尽皆知。
“我去找个医生?”吴姨提议。
“不行!”孟云锡断然拒绝,“肺炎而已,你先给她吃消炎药顶住。明天我会带医生来。”
他正要挂断,吴姨的声音再次传来,比之前急促半分:
“她呼吸很困难,我担心……她熬不过今晚。”
“人哪有这么娇气!”
孟云锡烦躁升级,
“一晚上死不了。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就多给她喂几种药,多喝点热水!”
话音未落,通话已被他干脆地掐断。
吴姨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白。
她回到客厅,看着在沙发上痛苦蜷缩的言卿,那双因高烧而湿润的眼睛正无助地望着她。
“他不管我,对吗?”
言卿的声音气若游丝,目光凄凉。
吴姨没有回答,转身取来医药箱,找出几种消炎药。
按照说明书的最大剂量配好,扶起言卿喂她服下。
药效发作需要时间,而言卿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吴姨坐在一旁,看着她痛苦的模样,眼前忽然闪过自己女儿小时候发烧时,也是这般脆弱地依偎在自己怀里。
“不能这样等。”
吴姨突然站起身,走进卧室,再次打给孟云锡。
“先生,她真的要死了。绝对撑不到明天……找个医生来吧。”
……
回到客厅,吴姨用冷毛巾敷在言卿额头上,低声说:“再坚持一下。”
言卿睁开迷蒙的双眼:“吴姨……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想抓住她的衣角,可手指已经没有分毫力气。
“吴姨…我害怕,你别走……”
她哀求着,分不清是真是假,
“求求你了,抱抱我吧,妈妈那样……”
这句话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紧紧握住言卿滚烫的手,第一次流露出真切的担忧:
“傻孩子,你不会死的。”
……
吴姨一遍又一遍安抚着言卿的情绪,温柔得像是真正的母亲,
“乖,医生很快就来了,再坚持一下。”
言卿眼眶通红,内心近乎绝望。
原本以为可以去医院,再趁机求助……
可吴姨说,医生会来。
来这里的医生,一定是孟云锡的人——毕竟她还被链子拴在着,一看就是非法囚禁。
或许是消炎药起了作用,她闭上眼,意识渐渐模糊。
吴姨似乎松了口气,轻轻哼起了摇篮曲……眼神却不住地往门口瞟。
她还是期望医生的到来。
……
时间在压抑的寂静和言卿粗重的呼吸声中一分一秒流逝。
窗外的雨势渐小,天光却并未如预期般透进来,只有厚重的窗帘缝隙,隐约能判断黎明已至。
医生还是没有来。
吴姨起身,再次走向卧室去打电话。
拨号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怎么了?”
“先生,医生……”
孟云锡的声音带着被吵醒的不耐,“我猜她没死,对吧?”
“可是她——”
“够了!”孟云锡彻底失去耐心,“吴姐,别忘了你的身份。看好她,别为这点小事一再打扰我!”
“咔哒”一声,电话再次被挂断,比上一次更加决绝。
吴姨握着传来忙音的手机,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慢走回客厅。
言卿似乎短暂清醒了片刻,湿漉漉的眼睛望着她,声音细若游丝:
“……医生,会来吗?”
她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拧了条新的冷毛巾,替换掉言卿额头上已经变温的那条。
动作依旧有些生硬,但指尖触及言卿滚烫的皮肤时,温度仿佛一路灼烧到了她的心底。
吴姨不再看向门口。
她只是坐在旁边,维持着一个守护的姿态。
言卿的病情在黎明时分再次反复。
高烧不退,咳嗽更加剧烈,每一次深咳都仿佛要用尽全身力气,瘦弱的身体痉挛着,链子随之发出细碎而清晰的碰撞声。
嘴唇因为缺氧而微微张开的、发紫,纤细脖颈上被金属项圈磨出了红痕。
咳嗽声不断敲打着吴姨的耳膜。
吴姨低下头,看着言卿昏迷中依旧痛苦蹙紧的眉头,用极低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一个郑重的承诺:
“别怕……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