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尉上前,回禀了刘鲁与李长柱家的矛盾缘由。
刘鲁家中三口人,原在去年冬天逃荒离开了安风县,在外干杂活谋生。后来刘鲁听去过安风县的人说,蝗灾有所减轻,田地上种满了庄稼。
遂回家与父母商议,返回安风县的家中。回来后才得知,自家田地被县衙收回,重新分给了李长柱一家。
经由县衙调解,刘鲁也答应秋收把粮分给李家一半。前天秋收,两家一同收割,谷粮也在当日分半,各自回家。
岂料次日,李长柱来到刘鲁家中愤怒砸门,斥责刘鲁将干瘪的黍粒分给他家,自己家占了最好那份。
刘鲁本就不乐意分给李长柱,而李长柱又觉得刘鲁白白占了他种的粮,两人一言不合,当场打起来。
县尉亲自前去调解,检查所有黍米,并非如李长柱所说,皆有部分黍粒不饱满,两人这才算休战。
直到今日一早,刘鲁发现父母辰时未起,进房一看,见年迈父母脸色青紫,早已经身亡多时。
刘毓崧听完县尉所讲,见刘鲁满脸悲伤,不像胡说冤枉他人。
刘鲁擦了眼泪,想到父母惨死,李长柱却满脸笑意,恨得不得杀之后快,为父母报仇。
“禀明府,草民一家素与他人并无仇冤,只有那李长柱满腹怨恨,大骂草民全家不得好死。定是他在暗中下毒,想杀草民一家,抢走田地。”
“来人,去将李长柱拘回县衙!”刘毓崧扔下缉捕令,领头的胥吏立刻带了几人出衙。
涉及田地之争,两家私下已结仇,李长柱虽有很大嫌疑,但也需细细查明。不能仅凭刘鲁一家之言,草草断案。
随后,刘毓崧招来仵作,当堂验尸。
一柱香后,仵作回禀道:“老夫妻二人惧已中毒,后被呕吐物噎住,推算应该死了至少三个时辰,于昨夜子时毒发。”
“二人身上并无剧烈挣扎痕迹,应该是睡觉时毒发,想起身却动不了,也喊不出话。喉咙被倒逆的污秽物堵住,无法吐出来,只能活活噎死。”
刘鲁听到仵作的话,哭声震天响,不断哭嚎着要让李长柱偿命。
“草民就住在隔壁,可恨草民晚上多吃了两碗,感觉浑身很沉,早早就睡去,竟不知爹娘被恶徒毒害!”
仵作见此,斟酌了片刻,禀道:“老夫妻二人身上之毒并不致命,若当时能及时吐出来,或许不会死。”
刘鲁更是自责万分,不断捶打着胸口。
刘毓崧沉思片刻,突觉有些不对。
这一家子并无太多余钱,又新收了黍粮,按常理,一家人吃的是同一口锅的黍米。为何刘鲁安然无恙,夫妻二人却双双死在床上。
“刘鲁,你且细说昨晚所有经过,黍米是何人所做,又是否有他人进入屋内?”
刘鲁吸着鼻子,缓了缓才说:“因前一日衙门里调解,李长柱非要重要分,有部分黍粮又混在一起。草民爹娘就将那些干瘪的黍粮挑出来,细细碾了晚上做成粗黍粥。”
“天色将暗时,草民娘在厨房做煮粥,突然出来问草民,是不是有谁在叫。草民当时没有听到任何怪声,随便回了一句,而后也没当回事。”
“这么说,你娘听到声音就离开了厨房,里面没有任何人看着?”刘毓崧忙问。
刘鲁的母亲听到的叫声,或许是人为发出的,只为引开厨房内的人。
凶手极有机会在这个时间内下毒。
刘鲁恍然大悟,急迫点头,“对对!那时厨房没有任何人在,草民的爹出外未归,当时只有草民二人在家。”
“你家厨房的锅灶是否临窗?”
“是,当时锅里正煮着粥,定是凶手趁机下毒!”
刘鲁经刘毓崧提醒,瞬间捋清了凶手作案过程,咬着牙斩钉截铁道:“李长柱来过我家中,他知晓我家锅炉在何处……”
“因为家中还有剩下的干粮,草民不想浪费,就用干粮混着粥吃,爹娘牙口不好,只吃了黍粥配咸菜。”
“草民只吃了一碗,这才侥幸活下来,求明府一定要为草民作主!”
刘毓崧脸色微凝,点了点头。
如此推断,凶手将毒放在锅中的黍米粥时,而刘鲁年轻力壮又吃的不多,所以只觉着浑身很沉,昨晚并未毒发。
半个时辰后,衙役用铁链拘回了李长柱。
李长柱年约三十来岁,一身麻布粗衣被洗得发白,手肘膝盖处缝了几个补丁,看着比刘鲁家中还穷。
纵使被铁链拘进县衙,李长柱依然昂首挺胸,两只眼如鹰隼般尖锐,死死地盯着刘鲁。
“李长柱,我要你偿命!”刘鲁见李长柱杀人还敢摆横,顿时怒上心头,抡起拳头便冲上去。
“住手!”刘毓崧急忙喝止,可刘鲁却没停手,一拳狠狠打在李长柱的脸上。
李长柱倒在地上,嘴上溢出血丝,一双眼愤愤瞪着刘鲁。“你爹娘中毒而死,无凭无据便指认是我下的毒,分明是怨恨我占你家田地种粮,不甘分粮一事!田地是县衙所分,你此番蛮不讲理,真当我好欺负吗?”
“分明是你不满分粮之事,我本不欲与你再争,而你往我家中投毒,害死我爹娘,当得是阴狠毒辣小人!”
“粮已分完,我毒死你爹娘做甚!分明是你嫁祸于我!”
“呸,我岂会用我爹娘的性命,陷害你这个小人!”
刘毓崧见二人吵得面红耳赤,眼看就要动手,连着拍响惊堂木,堂内才恢复肃静。
“李长柱,昨晚戌时,你在何处?”
李长柱压住心里的怒火,大声道:“草民自酉时末回来,就再未出门,用完晚饭后,和娘子一直在家中休息。”
刘毓崧猛拍惊堂木,喝道:“你是否曾在前一日恐吓刘鲁,要让其一家不得好死!”
“草民当时说的是气话,从未动过杀人害命的念头。”李长柱面露惊恐,又看了眼堂上的两具尸体,当即连连磕头,“草民发誓,昨晚并未离开家门,家中娘子可作证,更无可能去毒害刘鲁父母。”
“你家娘子与你同气连枝,她的作证有何用!”刘鲁立刻道:“请明府立刻让人去李长柱家中搜查,定能找出下毒之物。”
刘毓崧与县尉对视一眼,光靠两人的话,并不能断定毒是李长柱所下,需要到二人家中再详细查看一番。
“也罢,本官亲自去李长柱家中探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