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县衙,刘毓崧带着一行人赶往李长柱家。
刚到院门前,衙役还未上前敲门,李长柱的娘子便拉开门,满脸泪水,当即朝刘毓崧下跪。
“我家长柱没有杀人,是被人冤枉,求求明府,还我夫妻二人一个公道!”
县尉见李长柱娘子刚见就堵门喊冤,顿时面露不悦,“速速退开,胆敢阻拦搜查,算你同罪!”
李长柱娘子被这阵势吓得脸色煞白,后面的李长柱想上前解释,被衙役死死扣住。
刘毓崧见李家娘子身上衣裳也满是补丁,院中收拾得整齐妥帖,看着并非奸滑之人,抬手阻止县尉,对李家娘子道:
“此案尚未查明,本官不会随意对李长柱动刑,你且退到一边。”
随后,衙役进入李长柱家中搜查,屋内陆续传来翻东西的响动。李长柱夫妻忐忑不安,刘鲁却异常坚定,怒瞪着二人,只待搜出证物便立刻求县衙定罪。
不多时,几个衙役各自拿着东西,从屋内出来。
有人手中捧着小匣子,有人带回未用完的药包,连李长柱家中的小木桶都提了出来。
仵作上前一一检查,仔细闻了每样东西,最后都失望摇头。
“那药包是治风寒的普通药材,并无毒性,其他东西也无毒,请县令允许下官进屋内检查。”
刘毓崧点头,看着仵作又将屋里屋外都翻动一遍,缸中的黍粮也都闻过,依然一无所获。
眼看翻了几遍都没查出毒药,刘鲁急着上前禀道:“应是李长柱下完毒,便将剩余的掷于野外,并未带回家,所以找不出来。应该严刑拷打一番,他才会老实招拱。”
李长柱听到要动刑,浑身一颤,挣开衙役冲上前哀求:“草民没有害人,是刘鲁陷害草民,他怀恨在心,要置草民于死地!”
“住口,本官如何做还轮不到你们来指点!”刘毓崧喝止二人,脸色越发不好看。
想到剧毒的紫素草,很难说是不是在煮粥时不小心混进去。
两家结仇起因是县衙分田,刘鲁父母中毒的原因,若真如他所想那般,也与他带回紫素草有关。
紫素草有极强的灭蝗效用,如果因为顾忌中毒而不敢用,就再难找到毒杀蝗虫的办法。
他已向州府承诺,一定会治理好安风县,消除蝗灾。
县尉看准刘毓崧脸色,内心有所猜测,当即提议道:“不如再去刘鲁家中探查,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
到刘鲁家时,刘毓崧决定亲自进行查看,仵作和县尉紧跟在后面。
刘毓崧先到了刘鲁父母的房间,被褥被扔在地上,床榻上有两摊发黄的呕吐物,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随后又去了厨房,厨房两个灶台都靠窗,人在外面只需伸手就能够到灶炉。
灶台上还残留着滓水,下方堆放着干草,旁边有一小堆黍粮壳,混着一些细碎的杂物。
刘毓崧一眼就看到了泛起紫色的草碎,混在黍粮壳中的杂物中。
天近凉秋,紫素草渐渐枯萎,为了来年耕种防虫,县衙已经命人大量收集干草。想是秋收之际,有人不小心将紫素草干夹杂在黍粮中。
仵作只专注查看那口锅,还在想是不是有人在外面投毒,没注意到灶下杂物。
县尉一直注意着刘毓崧,见刘毓崧表情有异,顺着目光看到了黍粮壳下的干草。
刘毓崧轻咳一声,示意仵作检查下方的黍粮壳,仵作这才发现刘家黍米粥中毒的原因。
县尉小声道:“刘鲁父母吃了些许紫素草中毒,怪他们自己太大意,让他带回父母好生安葬便好。”
“由县衙拨些安葬费给刘家,提醒刘鲁莫将此事宣扬出去,以免引起百姓恐慌……”刘毓崧脸色微凝,顿了顿又道:“让衙役多提醒百姓莫采摘回家,将田埂上的紫素草全拔了,以免再出现类似中毒之事。”
县尉不解,“刘家误食毒草也该是他自家的事,刘县令何需自责?”
刘毓崧长叹,摆摆手道:“紫素草有剧毒,我用此草灭蝗终归是太冒险,没顾及到其他百姓会误食中毒……给些安葬费,让刘鲁好生安葬家人。”
县尉不好再劝,只好应下。
门外,刘鲁和李长柱夫妻正焦急等候。
听到县尉说出实情,并提出县衙怜其丧父丧母,给出一份安葬费。刘鲁如遭雷击,根本不相信这个结果,嚷着是有人故意下毒。
县尉冷冷道:“县衙已经多番提醒,收割时要小心紫素草。是你自己大意,脱壳时疏忽,才害得你父母中毒……”
“我不信,昨晚的黍粮我亲自脱壳,没有夹杂别的东西,肯定是有人将毒投入锅中!”
县尉见刘鲁不认,让仵作取出黍粮壳中的紫素草,捧到了刘鲁的眼前。
“紫素草这般显眼的东西,你都能遗漏,怪你自己平常就粗心大意。”李长柱在旁搭腔,不住讥讽道:“家中出事,不先自省,只想赖到旁人身上,可见不是讲理的人。”
“你闭嘴,是不是你偷偷把紫素草放在黍粮中!”刘鲁似乎想到什么,冲上来揪住李长柱的衣襟,“昨晚煮粥的黍粮,就是你强行要交换的那篓,你休想狡辩!”
“哼,刘县令已经将毒草找出来,你还想冤我?”李长柱也不再忍,朝刘鲁脸上挥了一拳。
刘毓崧见二人又打起来,命衙役将人分开。
“此案已明,你二人若再起争端,莫怪本官将你们打下地牢。”
刘鲁脸已气得通红,奈何无力挣脱衙役的束缚,目光转而看向刘毓崧离去的背影。
县尉低声劝道:“刘县令主动提出给你父母一笔安葬费,如若你再闹,县衙也不会轻易饶你。”
说罢,直接放了李长柱,带着衙役转身而去
……
秋深渐冷,蝗虫几乎再也看不见,安风县开始了大举除虫卵。
刘鲁父母吃了紫素草叶中毒之事,最终还是传遍了安风县。
县里陆续传出不好的传闻,有人说刘县令大举灭蝗是为功绩,毒死了人也无所谓。有人觉得,灭蝗是大事,不应刘家之事就杜绝紫素草。
多数百姓还是听从号令,在入冬前灭杀虫卵,以备来年耕种。刘毓崧也没有因为此事就停下,让人收集了很多毒草。
转眼冬已至,天气变得寒冷。
桂州地处西南,终年无雪,不知为何,这一年却格外冷。
冬至一过,所有人都被冻得发抖,只能多购些御寒衣物。山上的光杆树木皆被砍伐,用作过冬柴火,可即便这样,也难以抵挡寒风。
刘毓崧常年在北,早已经习惯,安风县百姓却从未遇到此等寒风入骨的时候。
元日将至,已经有不少百姓上县衙门前求粮。
原本春种的粮食足够过冬,后因架子倒塌造成部分庄稼被蝗虫啃食,导致百姓粮食依然不足。
刘毓崧早考虑到了眼下情形,让人拟了赈贷契,让需要粮食的百姓先行签下,由他去州府取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