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德坊,观雨阁。
宋灵淑掀开车帘,扫了一眼街道两边,才谨慎下马车,伙计热情上前招呼。
跟随伙计指引,宋灵淑一路到了二楼东侧厢房。
房门刚开,倪一齐以及身边小厮便起身相迎,伙计自觉关上门离开。
宋灵淑微笑拱手道:“劳烦倪少监了,才半日不到,又得你跑一趟。”
倪一齐看了眼身边的小厮,朝宋灵淑笑道:“你先别说,我猜猜……右都押衙傅江全家葬身火海,你找到了部分线索,想找她替你去查?”
“是有事想问她。”宋灵淑看向小厮打扮的赵慕儿。
回城之时,她左思右想,决定将赵羡明安置在外,把赵慕儿带回洛阳城,随时可传递消息。
在洛阳城内,唯一可信任的人就只有倪一齐,有裴璟这层关系,倪一齐也不会拒绝。
“我就说……你肯定没闲功夫找我喝酒品茶,东选之事已经焦头烂额……”倪一齐撇撇嘴,倚回榻上。
“下回你来西京,我请客!”宋灵淑应承了一句,取出身上的油纸包。
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特意让贺兰延准备了两份,一份交给了留守府的人,连宋远潮都以为她没带走。
“你看看这是何物,在洛阳附近哪里有?”
赵慕儿接过闻了闻,秀眉微蹙,“从何处取来的,莫非……有人用此物烧了傅家?”
宋灵淑点了点头,“屋内遍洒此物,将房屋尽数焚毁,依墙角残留来看,少说用了五六坛。这东西不像普通人能得到,定是不常见的,我想着,你行走江湖较多,或许见过。”
倪一齐听到二人的话,好奇起身凑上前。
赵慕儿笑道:“你还真找对了人,此物叫黑油,多用在铁器机括和马车轮轴上,作润滑铁片之用,寻常人家里也会备上一些。”
“但黑油极易引燃,存放不当就会烧着货物,所以平常都用陶坛存储,不会大量收集。由每地城防署管制,各衙署、军需署和百姓家中需要时,就找城防署买。”
“城防署?”宋灵淑愕然呆住,她还以为这东西是由江湖人带来的,没想到黑油还属于军器管制的一种。
倪一齐恍然,“城防署的东西都有出入记录,找到记簿或许就知道是谁领取了大量黑油。”
会这么简单吗?
杀傅江的人岂会不知?
“你可知,这东西是产自何地,又是由谁运到城防署?”宋灵淑问。
赵慕儿想了想,有些不确定开口道:“我只知这东西是用某种矿石提炼,不是洛阳产出,过去曾听闻魏州有运过黑油,应该是从那边来的。”
魏州距离洛阳最快要十日路程,黑油易燃,运送过程需要更稳当,会放慢车程。如此算来,这东西极有可能要四个月运送一次到洛阳。
城防署归都押衙管,下一任兵马使还未定下,傅江死了,都押衙暂时由陆蒙说了算。
陆蒙已经对她有防备,不能由她去查,只能让宋远潮出面,还不能让河南府的人知道。
……
出了观雨阁,马车往留守府的方向而去。
没过几条街,贺兰延就发现了跟在后面的人。宋灵淑掀开帘子,假装不经意往后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人从未见过,应该是宗楚客下令换了人。
留守府外,宋灵淑等了片刻,宋远潮才带着人匆匆出衙。
“灵淑,确如你所说,这东西我们衙署也有,管车马的小吏每月都到城防署买一小坛,专用在马车轮轴上。”
宋灵淑严肃点头道::“我对洛阳此地不熟悉,此事还需大哥亲自去城防署查,只要知晓一个月内,何人领取了大量黑油,就知凶手是谁。”
“我知道了。”宋远潮想也没想就应下,片刻才反应过来,“灵淑不与我同去?”
“我还要去见个人,回来后告诉你。”
“好,你小心些,晚些我会让人到驿馆告知。”
目送宋远潮远去后,宋灵淑重新回了马车。
“直接去西市!”
……
西市西面,靠近漕河最末的一户小宅院外。
马车停定后,贺兰延上前敲门。片刻,俞友仁小心翼翼开门相迎。
“小的已经被汪林抓回来,现在就关在里面,等着宋中丞前来。”俞友仁的声音不小,在马车内就能听见。
宋灵淑跳下马车,扫了一眼街道两侧,假装没注意路过拐角的两人,迈步进了小院。
一个被黑布套头的人跪在屋内,身形偏瘦,身上穿着一件灰蓝色直裰,腰间还挂着一块素玉,并不值什么钱。
看这人外形,与她在上阳门外所见的汪林挺像,俞友仁能根据她所描述,找出这么个人来冒充,算是花了些心思。
俞友仁见宋灵淑投来满意的眼神,嘿嘿一笑,小声道:“小的特意将人从城郊带进来,一路上也有不少邻居看见,只要稍一打听就知道……院内屋内都已经埋伏好,就等大鱼上钩。”
“好,不必把窗户关死,透一点才好让他们看见。”
宋灵淑坐在屋内上首,就让套头黑布的书生一直跪在地上,书生十分自觉发出呜呜声音。
一切都安排妥当,就等着人上门!
一刻钟刚过,院外就传来响动,宋灵淑制止贺兰延外出查看,只让他将窗户关死。
很快,窗户和门同时被人破开,几个身穿普通百姓衣服的蒙面人持刀闯入,直冲黑布套头的书生而来。
宋灵淑早把刀握在手上,见对方动手,立刻拔刀还击。埋伏在院外的人立刻围拢而来,将几人包围在院内。
书生听到打斗声,被吓得直哆嗦,取下头上的头套就往角落里钻。
“阁下既然来了,何必遮遮掩掩,不如敞开了说话。”宋灵淑直冲领头的灰衣人去,那人冷哼一声,刀刀直冲角落的书生而去。
书生被吓得脸色煞白,大喊道:“不要杀我,我只是收他们钱来此……”
灰衣人这才看清书生长相,怒瞪着宋灵淑,“你故意设下圈套!?”
“那阁下又是何处得知的消息?”宋灵淑冷笑,不怕死堵在门口,将人困在屋内。“大白天持刀私闯民宅,我只好将阁下抓起来送到官府。”
灰衣人索性拉下蒙着脸的破布,露出一张怒气狰狞的脸。
宋灵淑看到预料中的人出现,当即露出讥讽的笑:“陆都头不是不知下毒的新厨子是何人,怎么又急着跑来灭口?”
汪林找不到,她也可以让人扮成汪林,引出‘新厨子’背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