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已然明了,
这些食君之禄的朝臣,
半数是畏葸不前的庸碌之辈,遇乱则慌,全无半分济世安邦的担当,
余下的,要么是揣着私心的投机之徒,盼着趁乱渔利,妄图在权力洗牌中分得一杯羹,
要么是暗藏异心的逆党同谋,早已与裴炎之流沆瀣一气,
等着看她母子的笑话,盼着她跌落尘埃。
先帝在时,待他们恩重如山,赐官禄、赏田宅,视之为肱骨,
她临朝以来,虽铁腕整饬,却也从未亏待过忠良,为的便是让这朝堂稳固,让这江山永续。
可如今国难当头,叛军兵临城下,他们不想着同心同德共赴国难,
反倒各怀鬼胎,或明哲保身,或冷眼旁观。
这般凉薄自私,这般见风使舵,怎不叫她心寒?
怎不叫她失望透顶?
她多年殚精竭虑守护的江山,辅佐的竟是一群趋利避害的鼠辈,
她倾心相待的朝臣,到头来皆是只重权欲的凉薄之人!
李治若泉下有知,见昔日肱骨如此模样,怕是也要痛心疾首!
深深的失望交织着怒火,在她胸腔中激荡,
却也让她愈发坚定了心志,这乱世江山,终究只能靠自己,
唯有握紧权柄,以雷霆手段扫清奸佞,方能护得社稷安稳,不负李治所托。
她抬手按住心口,眼底的怒火却愈发炽烈,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先帝信我,托我以江山;我诺先帝,守之以性命!”
她猛地一拍凤座扶手,声音拔高,字字铿锵。
满朝文武齐声说道:
“太后息怒!”
武媚娘看着立在百官中间的裴炎,
裴炎!
竟敢质疑她的初心,妄图离间他们母子,动摇社稷根基!
裴炎!
这个她亲手提拔委以重任的宰相,
这个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
竟然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这些年,
她对内整饬吏治严惩贪腐,推行均田制,安抚流民,让四海之内炊烟四起安居乐业,
对外震慑四夷收复失地,平定西突厥,稳固边疆,使八方蛮夷俯首称臣不敢造次。
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为了这大唐的长治久安?
她夙兴夜寐、殚精竭虑,青丝熬成白发,眼角刻满风霜,
换来的竟是“擅权乱政”的质疑,竟是“逼迫还政”的逼宫!
她是皇帝的母亲,是先帝钦定的辅政之人,
这江山本就流淌着李氏与武氏的血脉,她护持社稷,便是守护自家的基业!
裴炎口口声声“还政”,看似忠君爱国、大义凛然,
实则是因为自己强势果决,不受他们的掣肘摆布,
那些老臣早已习惯了将帝王视作掌中傀儡,
将朝堂当作私党争权的棋局,
如何容得下她这般铁腕独断不肯循规蹈矩的太后?
他们要的从来不是“李旦亲政”,
而是一个能听任他们呼来喝去,维护其既得利益的傀儡君主!
一旦她还政,裴炎之流便会立刻把持朝政,勾结宗室结党营私,
将她这些年整顿吏治削弱门阀的心血尽数付诸东流,
甚至会将皇儿架空,让李唐江山再度陷入朝臣倾轧的乱象!
武媚娘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出李治当年登基时的窘境。
长孙无忌、褚遂良之流以顾命大臣自居,
权倾朝野,把持朝政,
将年轻的李治视作傀儡,连立后之事都要横加干涉,步步紧逼,咄咄逼人。
若不是她当年锋芒毕露,与李治携手并肩,
暗中积蓄力量,步步为营剪除异己,
何来后来的二圣临朝皇权稳固?
何来这大唐的盛世繁华?
如今这些人竟想故技重施,将她苦心守护的江山再度推入泥沼!
裴炎之流不过是想拾长孙无忌的牙慧,
妄图借着“还政”的幌子,
将她的旦儿也塑造成任人摆布的傀儡,
而她这个临朝称制的太后,自然是他们眼中最碍眼的绊脚石。
他们始终容不得她打破陈腐桎梏,
容不得她挣脱他们的掌控,
容不得她按照自己的意志整顿朝纲稳固社稷!
武媚娘胸腔中翻涌着滔天怒意,却又被一层极致的冷静包裹。
武媚娘十分清楚,此刻怒不可遏毫无益处,唯有沉着应对,方能破局。
她凤眸微沉,眸底寒芒闪烁,
“裴相此言,倒是奇了。”
她缓缓起身,凤袍曳地,
裙摆上绣着的金凤随着动作流转生辉,
珠翠琳琅间自有雷霆万钧之势,
太后威压弥漫殿中,让殿内的气氛瞬间凝滞。
群臣皆屏息敛声,不敢直视她的目光,
唯有裴炎依旧脊背笔直。
武媚娘缓步走下丹陛,她停在最后一阶,居高临下地望着裴炎,
声音平静:
“叛军作乱,祸乱边疆,屠戮官吏,焚掠州府,罪在不赦,天人共愤,
哀家临朝称制,乃是奉先帝遗诏,辅佐皇儿稳定社稷,
安抚万民,何来‘还政’之说?”
她的目光灼灼:
“裴卿久居宰辅之位,深谙治国之道,理应知晓军心士气乃平叛之本,
如今叛军势大,正是人心惶惶之际,
‘还政’二字,只会让天下人觉得我朝君臣离心方寸大乱,
反倒助长了叛军的气焰,动摇了国本!
裴相为何此刻偏要出此下策?
究竟是何用意?”
“裴相”二字,从武媚娘口中吐出,
没有半分往日的倚重与温和,
反倒字字如针,刺得裴炎毛骨悚然。
裴相二字,让裴炎毛骨悚然,
他面色一白,急忙叩首道:
“臣不敢!”
就在此时,御史崔詧突然出列,躬身叩首,声音洪亮如钟:
“太后,裴炎身为顾命大臣,受先帝托孤之重,
如今国家遭逢叛乱,不思讨平之策,
反倒在朝堂之上逼迫太后还政,扰乱人心,其心可诛!
臣以为,裴炎必是与叛军有所勾结,怀有异心,
才会出此谬论,妄图里应外合,颠覆我大唐江山!”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群臣皆面露震惊之色,纷纷窃窃私语,目光在裴炎与武媚娘之间来回流转。
武媚娘心中一动,崔詧此言虽略显武断,却也并非毫无道理。
裴炎此次的举动太过反常,若不是有所图谋,为何偏偏在这国难当头之际逼宫?
她看着裴炎,语气森冷:
“裴相,崔御史所言,你可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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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皇换称呼啦,
从裴卿到裴相,
从昵称到官职,
这可是警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