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娃眉头一挑，神情里既有惊讶，又透着几分了然。她在流放区的埃利普西亚地下被困了那么多年，大城堡会做出这种事本就不稀奇 —— 放着大把利润不赚才不合常理。只是，这利润究竟是怎么来的，她仍摸不着头脑…… 其实萧瑟也一样。
于是她答道：“没错，我是认真的。我们几个小时前才到这大城堡…… 你说我们不能离开，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得达成什么配额，比如把这些皇冠填满之类的？”
“呃……” 白发领主顿了顿，脚步却没停，依旧稳步向前。
往前走的时候，任一直低着头，萧瑟见状便加快脚步，伸手搭在了这位看起来有些虚弱的领主肩上。
一时间，困惑、震惊、恐惧交织着涌上萧瑟心头，奇怪的是，还有一丝微弱的希望。但他来这儿不是为了安慰谁 —— 他是来要答案的。他像之前那样，建立起一道安全的心灵感应链接。
“现在没人能听到我们说话。跟我说说 —— 为什么我们不能离开？恶魔卫告诉我们的那些，难道全是谎言……？”
萧瑟其实多半已经猜到答案了，只是好奇这位领主会怎么说。
他们继续往前走，能感觉到艾娃的意念正耐心地待在他们的三方链接里，等着回应。
跟在他们身后的两个狼人面带笑意，毫不在意地走着，偶尔听到树林里有动静，才会左右张望一番。
然而任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回应。这位领主瞪大了眼睛，显然没弄明白 —— 他们居然就这么坦然接受了被困在这儿的事实，这让他很是不解。事实上，萧瑟的法力控制再次触碰到了领主的真实状态，散发出一种连他自己都没察觉过的厚重感，萧瑟身旁的他，苍白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是。可能全都是谎言…… 唉…… 问题是，我也不清楚。进这个地方之前的事，我一点记忆都没有。我遇到的每一位新领主，要么最后被其他领主害死了，要么就是在完成皇冠周期后进行化身升级了。”
任咽了口唾沫，萧瑟的目光则紧紧锁在眼前漂浮着的五顶完整皇冠上。
“那完成一个皇冠周期有什么不好的？难道是你没资格升级？” 艾娃接话问道。
白发领主摇了摇头，在他的长发下，萧瑟注意到了一对尖尖的耳朵。
这让萧瑟吃了一惊，一股比平时更强烈的法力波动顺着他们接触的地方涌了过去，他的手不自觉地动了动，又碰到了任皮肤上那枚紫色的戒指。戒指传来熟悉的震动感。
这突如其来的触动，再加上这奇怪的共鸣，让一股熟悉的气息又从领主心底涌了上来 —— 那股温暖的感觉，有点像艾娃身上的气息。这一次比之前强烈得多，萧瑟甚至从中瞥见了一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碎片。
这些记忆似乎在倒带 —— 从今天看到的任战斗的场景开始，回溯到数十次其他的冒险经历：进入这些树林和附近的生物群落，和许多陌生的领主队伍一起猎杀野兽。他甚至看到了安全区的确切位置，就在他们行进方向远处的高山那边。
萧瑟看得越久，这些幻象就越模糊、越混乱，但能看出这位领主已经在这儿徘徊了好几个月，甚至可能是好几年…… 说不定更久。
他看到这片荒野里有数十个安全区，还有无数场战斗、众多冒险者的身影一闪而过，这位领主似乎从记事起，就一直在这整个建筑周围绕圈。
所有画面都变得模糊不清、难以辨认，和他在西莉亚的构造中看到的破碎记忆很像，但有一个画面格外清晰：数百年前，这位白发领主坐在湖边，睁大眼睛低头看着自己，反复念着几句话。
“永远别交出你的皇冠，永远往前走，等他回来……”
一遍又一遍，萧瑟看到的是这个精灵模样的身影 —— 头发比现在更长，但头上的五顶皇冠依旧是亮白色的。
接着，记忆碎片突然中断，萧瑟回过神来，听见任一边往前走，一边还在失神地重复着那些话。
艾娃通过心灵感应和他们紧紧连在一起，也看到了一部分碎片，但只有萧瑟能感受到那种深层的情绪 —— 借着他的戒指，它还在振动，和这位虚弱的领主产生着共鸣。
萧瑟收回了法力控制，刚才下意识地探查得太深了。任这才回过神来，不再无意识地低语。只是他不知道，任有没有察觉到他看到了那些。
任的声音不那么颤抖了，仿佛心里有什么东西重置了一般。他变得稍微有些疏离，那双之前在狼人与蛇战斗时审视萧瑟的、带着分析意味的眼睛，又回来了。
即便这具身体里翻涌着强烈的情绪，此刻也都被压了下去。
“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座穹顶的创造者在利用野兽和领主收集以太。或者 —— 我也说不准 —— 是在以某种方式提纯以太。在安全区里，有地方能结算你的皇冠周期…… 不过…… 因为一些个人原因，我自己从没去过……”
现在萧瑟敢肯定，任没发现他窥探了心思。话又说回来，比起他刚才在记忆里看到的那个任，眼前的任感觉就像个机器人。考虑到战斗带来的压力，再加上此刻接二连三的追问，萧瑟决定适可而止，收回手，切断了心灵感应链接。
“知道吗？不管怎么说，上层领域已经被恶魔占了，他们给领主建这么个庇护所，就是想让你们在受控的环境里待着，同时把你们榨取得一干二净。” 萧瑟提高声音说道，故意让周围可能听到的人都听见。
在埃利普西亚，就算是下层领主也都知道，这片区域是恶魔说了算；所以要是真有谁在监听，他这副对现状毫不在意的样子，也能轻易解释成是接受了人类对恶魔无能为力的事实。
跟恶魔打交道这么久，萧瑟算是摸清了 —— 他们都是些一心只想着往上爬的蠢货。
艾娃耸耸肩，继续往前走，语气也变了：“我在想，他们会不会在安全区直播战斗场面。就算我们没法被传过去，我也想看看这地方最强的领主打架是什么样的。”
她转过身，那两个狼人跟着重复起她的话，也问起战斗直播的事，说自己也想看。
任依旧沉默地往前走，萧瑟则在心里梳理着刚才看到和听到的一切。
以太正从外部的假化身里慢慢渗透出来，现在已经存了一千多个击杀狼人和蛇得到的劣质以太，这让以太从他的储物空间流向皇冠的速度快了不少。
他头顶那五顶灰色皇冠中，有一顶的底部透出了一点微弱的白光。
这下萧瑟全都想明白了。
尤其是在腐败之海下经过了那么久的训练之后。
为了满足高需求，他用自己储存的以太每天提炼数千万个劣质以太，又在短短几个小时内消耗数百万个来打破塞拉菲尔身体周围的封印，这无疑提纯了他储存的劣质以太。
虽说还没达到中等纯度以太的纯净度和顺滑度，但他确实能分辨出自己以太池纯度的变 —— 刚开始几天，他从死的以太石里吸收的可是几乎没经过提炼的以太。
生物不常使用以太的话，以太的纯度就会下降。
这就是为什么浩瀚星系里的大部分以太，都以完全未精炼的状态沉积在下界，也就是 “气”。
虽然他没激活完整的以太感知来做正式扫描，但结合刚得知的这些信息，他对这里的情况有了个合理的猜测：不管建造这座城堡的是谁，或者是什么势力，都把这儿当成了以太精炼农场。
即便是留在领主意识里的以太，比如来自埃利普西亚的军阀体内的，只要长时间不用，也会退化。
所以，要是有足够多的以太在这座穹顶里的数百万生物之间循环，就能保持新鲜 —— 甚至能进一步提纯。
他们往荒野深处走的时候，这些猜测和想法在萧瑟脑子里翻涌着……
换作任何一个普通领主，要是发现自己被骗进了上界绿色区域这个最大的陷阱，肯定会怨天尤人，但萧瑟却得强压下心里越来越浓的兴奋 —— 谜团正在一点点解开。要是在得知被困在城堡里后，他还满脸灿烂的笑容，未免也太奇怪了。
他们加快脚步，穿过了茂密森林的最后一段路。
不少狼群冲出来攻击，不过都被克珊登和托吉打退了。有些狼跑了，有些却格外顽固。那些持着长矛和斧头的，杀起同类来毫不犹豫，下手又狠又疯。
萧瑟实在不想打听狼族世界里智慧与兽性之间的平衡是怎么回事，可艾娃走路的时候，还是在闲聊中提到了这个问题。
那两个狼人也说不上来，显然他们都已经升到了足够高的等级，能在这些树林里进行第二次升级了…… 他们以前也和身边这些狼一样，是没有智慧的野兽。
“不是我要说你们，你们俩现在说不定还是没智慧的野兽呢……” 他们快走到森林边缘的悬崖边，也就是两座山峰之间时，萧瑟低声嘀咕道。
不能因为他们现在跟着艾娃当首领，就忘了之前他们还想杀他们。他们能这么快转变态度，萧瑟可不相信他们现在对他们是真心忠诚，但他觉得他们倒是能当个有用的工具。
任离萧瑟最近，听到了他这句不客气的话，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往下指了指，一阵冷风朝他们吹了过来。
萧瑟看到最左边有一片新的生物群落，边缘覆着一层薄雪；右边远处的另一座山峰后面，露出了沙漠般的米黄色。
在这三处的中心，能清楚地感觉到厚厚的以太能量层。他潜意识里的小地图更新了，把眼前的景象都标注了出来，最后还标出了安全区的确切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