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边疆的高原。
在广袤无垠的大地上,一名身姿修长如玉的男人,身穿朴素的衣物,每走一步,双膝跪地,双手合十,全身伏地,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烈日高照,炽热的阳光烤得大地滚烫,深藏傲骨的男人,依旧坚定地叩首。
仿佛任何事,都不能阻挡他前进,一步一叩首的步伐。
男人身形颤抖地站起来,目视前方,心中默念心中祈愿,再次下跪叩首。
脸上的汗珠,砸落在地,发出轻微声响。
等男人再次站起来时,麻木的膝盖传来刺痛,身形微晃,差点栽倒在地。
“澜哥!”
身后的两个男人惊呼一声,同时冲上前。
在他们伸手扶人时,谢澜之摆手,声音沙哑:“我没事!”
心诚则灵,所有苦难,必须由他亲身体会。
谢澜之再次前行一步,重复之前的虔诚叩首动作。
阿木提跟郎野站在原地,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体,轻轻摇晃地重复一个动作。
郎野擦了擦泛红的眼眶,低咒一声:“艹!我受不了了!”
这两个月来,他亲眼看到出身尊贵的男人,如何虔诚地跪拜诸天神佛,从一开始的讶异到后来的荒谬与心疼,让他的心理防线濒临崩溃。
一个人究竟是有多爱,才会甘愿一步一叩首,只愿心爱之人平安顺遂。
阿木提从兜里掏出香烟,递给郎野一支。
“你连着两天没睡了,眼睛都熬红了,抽支烟清醒一下。”
郎野心道,他这眼睛不是熬红的,是心疼含着金汤匙出生的谢澜之。
可他什么都没说,也清楚阿木提心知肚明,是在隐晦的告诫他。
谢澜之在早些年,是四九城世家子弟的领头羊,后来凭借自身实力与家族倾尽全力,成为登顶巅峰,稳坐至高掌权人的男人。
他这样有身份有地位,运筹帷幄,受人敬仰的人,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郎野接过香烟,颤抖地点燃香烟,狠狠吸了一口。
“咳咳咳!!!”
因第一口吸得太狠,郎野剧烈咳嗽了几声。
含在眼里的泪,顷刻间流出来。
阿木提见了,唇边勾起无奈的弧度。
郎野尚且有哭出来的机会,而他只能心如刀割,强忍所有情绪。
郎野趁着被烟呛到,狠狠无声哭出来。
香烟自燃到一半,郎野收拾好情绪,牙齿咬着烟蒂,望着谢澜之远去的身影。
“澜哥这样折腾自己,什么时候是个头?”
“等嫂子醒了,也就结束了。”
郎野嘴里的烟蒂,被牙齿咬得变形。
等秦姝醒来?
两个月过去了,她还会醒吗?
三个小时后。
谢澜之来到一栋金碧辉煌,萦绕佛香的大殿,被僧人引导来到殿内供奉的佛像。
僧人递过来三支香:“施主前来,所求何事?”
谢澜之伸出伤痕累累的手,轻颤地接过三支香,高举额头,身姿笔直地站在佛像之下。
他俊美脸庞被殿内圣光笼罩,双眼微阖,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却波澜不惊。
“求我妻身体健康,平安顺遂岁岁常欢愉,一世无忧幸福。”
僧人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淡声道:“心诚则灵。”
谢澜之再次下跪,恭敬虔诚地叩首。
他睁眼双眼,仰望着散发出金光的佛像,在心底默念心中祈愿。
“愿世间所有苦难加诸我身,护我妻子身体健康,平安顺遂岁岁常欢愉,一世无忧。”
他直挺挺地跪在蒲团上,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心中所求。
谢澜之额头上的汗,顺着轮廓分明,瘦不成样子的俊美脸庞滑落。
一滴汗珠,砸落在地,碎成了八瓣。
阿木提、郎野两人,在谢澜之下跪的时候,也跟着直挺挺地跪在结实的地板上。
他们所求只有一件事。
——如果诸天神佛真的存在,求祂们开开眼,别再折磨半生都不曾低过头的男人。
一个小时后。
谢澜之的双膝跪不住了,终于晃晃悠悠地站起来。
阿木提跟郎野卡快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搀扶着他。
这一次,谢澜之没有拒绝。
他没有波澜的眼眸,瞥向站在殿外,列队整齐的谢家亲信,对他们偏了偏头。
三名手提皮箱的亲信,迈入大殿门槛。
谢澜之对之前接待他的僧人,气音虚弱道:“我本是俗人,家中妻子身体不适,前来求此地诸神庇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用作塑金身或修缮。”
谢家亲信打开三个皮箱,露出里面明晃晃刺目的黄金。
僧人的眼睛都快被闪花了,表情震惊又错愕地盯着那些黄金。
谢澜之微微颔首,转身离开,装满黄金的皮箱被放到干净整洁的地上。
下山的路要好走一些,可这段求佛之路太长了,谢澜之一行人回到私人飞机停留的地方,天已经黑了。
阿木提几乎是把谢澜之背到飞机上的。
“澜哥,你吃点东西,还热着。”
他把一碗面条端到谢澜之的面前,单膝跪地,亲自喂男人。
已经消耗完全部体力的谢澜之,神色恹恹的:“不饿——”
声音低不可闻,透着几分虚弱与哑意。
阿木提的另一条腿也跪下了,哀求道:“澜哥,你就吃一些吧,这样会挺不住的,嫂子要是知道您这么折腾自己,不仅会伤心,还会因为心疼你哭的。”
提到秦姝的时候,谢澜之紧闭的眼皮下微动。
阿木提还保持手上的动作,似是笃定谢澜之一定会乖乖吃饭。
果然,没过多久,谢澜之睁开双眼,缓缓张开嘴。
阿木提喜极而泣,动作熟练地喂他吃饭。
飞机驾驶员走过来,询问:“阁下,我们接下来去哪?”
阿木提抢答:“云圳。”
谢澜之现在的情况,已经无法坚持再跪拜下一个寺庙或者道观。
这时候,回云圳休息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谢澜之刚要开口拒绝,不知想到什么,又默默闭上嘴。
阿木提见他没阻止,以为这是同意了,脸上露出快要哭的喜悦表情。
然而,在回到云圳后,睡了一觉,体力恢复的谢澜之,态度坚决的前往最高的云霄山道观。
云霄山的道观有个传说。
只要一步一叩首,一口气不间断地拜上八万八台阶,心中所求之事,皆可实现。
传闻至今,也没听说谁成功过,只因难如登天!
八万八的台阶,哪怕身体再好,体力再强的人,也无法做到。
就算真的有人做到了,恐怕连命也没了。
阿木提、郎野得知谢澜之的决定,脸都吓得惨白如纸。
那可是八万八的台阶,以谢澜之刚从拉萨回来,消耗过度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下去的!
阿木提拉住谢澜之的衣袖,阻止他上车。
“澜哥!咱们回玉山村吧,嫂子还在等您!”
他惊悚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细微的颤抖与哀求。
谢澜之垂眸,盯着阿木提拉住衣袖的手,声音冷冽:“放手!”
阿木提摇头:“不行,会出人命的!”
郎野上前阻止:“澜哥,你就算是真想去云霄山,也要休息两天,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撑不住。”
谢澜之一言不发,冷冷凝视着阿木提、郎野,周身的压迫感如潮水般涌来,让人窒息。
他眼底掠过危险暗光,嗓音低哑:“别让我再重复第二遍。”
阿木提凝视谢澜之危险黑眸,下意识就松了手。
可他并没有就此打消劝说,单膝跪在地上,恳求道:“澜哥,求你了,今天不去行吗?”
阿木提这一跪,可算是惹恼了谢澜之,抬脚把人踹开。
“阿姝到现在还没醒,她的生命倒计时仅剩几天了,你让我这时候休息,就是逼她去死!”
谢澜之何尝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会吃不消。
可秦姝等不了了!
阿木提、郎野不吱声了,周围的亲信也纷纷垂首。
谢澜之推开挡路的郎野,上车,关车门,一气呵成。
深夜。
在通往云霄山道观的台阶上,一名身穿白色衬衣的男人,一步一叩首,动作从一开始的行云流水,到后来越来越缓慢,数次差点栽倒在台阶上。
这一幕,引来道观的道士下山查看。
在男人身后的上万台阶,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那是谢澜之一步步爬上来,被磨破裤子,膝盖被石子硌伤流出来的血。
一名身穿道袍的老者,念了句慈悲,亲自下山迎接今夜而来的贵人。
“台阶已被染血色,可见施主所求甚重,道观恐怕无能为力。”
这是直白的劝退谢澜之,让他不要再做无用功。
谢澜之站起来,身体摇摇欲坠,目视台阶之上的老道。
“在下只为求心安,还请道长通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