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份血契,得自黑沙帝国黑驼殿的密库。”
萧北梦没有去管身下骚动的人群,声音低沉地说道:“缔结契约的三人当中,姬演乃是天顺皇朝的开国皇帝,姬少云是他的嫡孙。这份血契是真是假,我们可以当场验证。”
名流大旅店周围,此际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里里外外都是人,自然是吵闹万分。
但是,在萧北梦将血契召唤回身边的时候,人们立马安静了下来,全场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萧北梦的身上。
萧北梦将目光看向了姬少云,眼神淡然,没有怒意,也没有杀意。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淡然的眼神看过来,姬少云浑身一颤,他感觉一颗心都被萧北梦的眼神给攫住了。
他很清楚,如果这份血契是真的,这对他们姬氏而言,绝对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你在害怕?”
萧北梦的嘴角现出了嘲讽的笑意,仍旧神情淡然地说道:“怕就对了。你们姬氏已经残害过北三州一次,现在又准备故伎重演,如此的灭绝人性,以为就没有报应么?善恶终有报,报应来得晚,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它将会很酷烈。
你们姬氏要还的债,今天就从你这里开始。”
话音落下,蓝色光华再次在半空绽放,蓝影剑急闪而出,瞬间与姬少云错身而过,竟是直接洞穿了姬少云的心窝。
一团大拇指指肚大小的鲜血从姬少云的胸口飙射而出,落在了悬浮在半空的血契之上。
在蓝影剑洞穿姬少云的胸膛之后,萧北梦松开了姬少云的喉咙。
姬少云两眼圆睁,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萧北梦,满眼的难以置信。
他认为,自己生来就是天之骄子,将来不单要坐拥天下,还要号令天下修士。
就这样死了?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他觉得这肯定是一场梦。
场中的人群再次被惊到,他们没有料到,萧北梦居然如此的果断与狠辣,堂堂天顺姬氏三皇子、堂堂的麒麟四子,他说杀就杀,连眼皮都不带眨半分。
就在这个时候,萧北梦伸手揭去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
“萧北梦!怎么可能?你是萧北梦!”姬少云惊呼出声,而后猛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直挺挺地从半空往下坠。
姬少云的感觉没有错,眼前的确是梦,但不是一场梦,而是萧北梦。
在向下坠落之时,姬少云吃力地转过头,看向了悬浮在半空之中的血契。
只见,姬少云的精血落在血契之上后,立马被血契吸收,随后,血契之上现出了淡红色的光芒。
淡红色的光芒缓缓从血契上升起,随之,从这些光芒里现出了一个画面:三位男子跪成一排,焚香祭天,立誓结成异性兄弟,并取出了一份血契,先后在其上签字,并滴入精血,…………。
姬少云在砸落于地之前,很清晰地看到,跪在左边的男子,正是他的祖父,姬演。
“报应来了么?”
在坠地的前一刻,姬少云用弱不可闻的声音自语了一句,随后,只听嘭的一声,他砸落在了地上,口中的鲜血奔涌不止,双眼瞳孔迅速扩散,最后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半空中的血契,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姬少云死了,这个雄心万丈,要让全天下围着他转的人死了,尸体就砸落在街面上,但却没有几个人去看他,场中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萧北梦的身上。
“姬演和许清浅两个人都是畜生,竟然干出这等丧心病狂的事情!姬氏和落霞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楚归就是萧北梦,萧北梦没有死,还成了天下第一!”
“嘉元之乱的罪魁祸首不是漠北楚家,我们错怪了漠北楚家,错恨了漠北楚家。”
…………
下方的人群沉默了一瞬之后,立马响起了各种声音。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双目噙着泪水,大步走出了人群,而后伸出手,颤抖地指着周围的人,高声道:“你们这些可怜可恨的人,我劝过你们多少次,让你们不要砸蝶祠,不要砸楚娘娘的雕像,可你们谁听我的?
你们骂了漠北楚家这么多年,骂了漠北军这么多年,你们砸了蝶祠,追杀过萧世子。可是,在你们被抛弃,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萧世子来了,他没有记恨我们,也没有放弃我们,如今替我们镇守定北城,你们现在摸着良心问问自己,羞不羞?”
人群沉默了下来,纷纷低下了头颅。
白发老者转身看向了半空的萧北梦,而后老泪纵横地说道:“老朽王德,祖籍漠北,嘉元之乱后,随家人迁入锦州。能在入土之前看到我们漠北洗刷污名,老朽死而无憾!王德叩谢萧世子!”
说到这里,王德就要跪下去。
萧北梦轻手一挥,阻止了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沉声道:“老丈,我的身上留着漠北楚家的血,为楚家、为漠北洗刷冤屈,这是我的分内之事,你不用谢我。”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老丈,你保重身体,等我们赶走黑沙人之后,你再去漠北看一看。”
话音落下,萧北梦转过身,催动身形,准备离去。
“萧世子请留步。”
焦亮严在这个时候高喊出声。
萧北梦回过头,眼神疑惑的看着焦亮严。
“萧世子,我代表踏马城感谢萧世子,感谢漠北三部。祥云部和孤行者。”焦亮严朝着萧北梦深深地拱手。
站在他身旁的朱格,也大踏步走出,朝着萧北梦恭敬一拜。
他俩这一带动,其他人也纷纷朝着萧北梦拱手,口中高喊感谢,同时,更多的人面带愧色地向着萧北梦道歉,大声说着对不起。
“你们不用道谢,漠北是漠北三部和祥云部的家,孤行者是漠北军的后裔,守护漠北,是我们的职责。”
萧北梦的目光落在焦亮严和朱格的身上,声音不大,但却清晰无比地落入了场中每一个人的耳中。
对于踏马城人的道歉,他没有做出回应。
言毕,他快速转身,而后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围聚在名流大旅店周围的人群沉默了下来,人人面带羞愧之色。他们很清楚,萧北梦会镇守定北城,会守护北三州,但却不代表他原谅了北三州。
随着萧北梦的离去,满怀羞愧的人们渐渐散去,一个个低头垂手,步履沉重。
“焦大人,姬少云和这些天顺青雀的尸体,我们该怎么办?”朱格皱着眉头问道。
焦亮严稍作思索后,低声道:“毕竟是死在踏马城,我们不能坐视不管,让人把尸首送到城外,送给镇北军吧。”
…………
翌日,有三则惊天动地的消息以踏马城为中心,像是插上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遍天下:一、嘉元之乱的罪魁祸首并非漠北楚家,而是天顺姬氏的开国皇帝姬演和落霞山的上任掌门许清浅,两人一个为了成就帝业,一个为了宗门崛起,与黑沙帝国黑驼殿的殿主赫连魁勾结,陷害了漠北楚家,使得圣朝分崩离析,北三州生灵涂炭;二、七年前“身死”在定北城的萧北梦,他并没有死,他化身成了“楚归”,在定北城亲手斩杀了天顺姬氏的三皇子姬少云,并用姬少云的精血激发了姬演当年和许清浅、赫连魁一起订立的血契,揭穿了姬演和许清浅的滔天罪恶;三、镇北军从定北城撤离,天顺姬氏已经放弃了北三州。而漠北三部、祥云部和孤行者不计前嫌,接替了镇北军的位置,镇守定北城,护卫北三州。
消息一传开,天下震动。
嘉元之乱后,漠北楚家和漠北军被天下人唾骂。如今,人们猛然发现,自己竟然骂错了人,而且一错就是这么多年。
于是,天下各地俱被羞愧和愤怒的氛围所笼罩。他们为自己错怪错骂了漠北楚家这么多年而感到羞愧,有不少的人老泪纵横,狠狠抽自己的嘴巴,还有很多的人朝着漠北的方向默默地跪了下去,久久不起,…………
同时,他们愤怒于天顺姬氏和落霞山的倒行逆施,灭绝人性。
因为落霞山已经覆灭,人们便将愤怒的矛头指向了天顺姬氏。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不到,天顺二十八州,包含南寒在内,就有大半的州爆发了动乱,人们集结在一起,冲击州府衙门,要推翻姬氏的统治。
更有一些早就蠢蠢欲动的势力顺势揭竿而起,脱离姬氏,宣告独立,其中声势最大的乃是东河道云家。
当踏马城的消息传到东河道后,云家立马行动了起来,天下最富饶的东河道两州——烟州和霞州宣告独立,不再接受姬氏的统辖。
东河道一独立,最东边的阆州与天顺皇朝的联系便被切开,孤立无援,于是,阆州便顺势倒向了云家,云家立马坐拥三州之地,雄踞天顺东方。
圣城轩辕氏也在同时做出了动作,直接出兵控制了怒风原,将军队驻扎在了与天顺淄州接壤的边境线上,随时准备择机而动。
一时间,天顺姬氏四面皆敌。天顺南面是心腹大患的南蛮;云家控制了东面三州;圣城屯兵怒风原,与天顺都城太安城仅仅相隔两州之地;西面的流、庆二州,正面临着南蛮百族的威胁;北面的情况更严重,黑沙军正围住定北城,定北城如今控制在萧北梦的手中,北三州虽然暂时无人控制,但却已经不再接受天顺姬氏的号令。
而天顺还能掌握的其他州,除开离着太安城较近的州城相对安静一些外,其他州城当中的骚动和动乱此起彼伏。
可以说,天顺姬氏所掌控的天顺皇朝此际就像一艘行驶在惊涛骇浪之上的破船,风雨飘摇,随时可能倾覆沉没。
…………
太安城,皇宫御书房。
姬演脸色阴沉地端坐在椅子上,姬无相和姬无欲并排站立,同样脸色难看。
“父亲,那份血契是真的么?”姬无欲开口打破了沉默。
姬演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又是一番沉默后,姬无相说话了,“如今,天顺二十八州,我们真正掌握的已经只有六个州,而且,还只是暂时。”
姬演眉头一皱,沉声道:“这六州之地乃是我们姬氏的根本,只要将这六州之地牢牢掌控在手中,我们仍旧能翻身重掌天下。
南蛮百族很快就要打通南蛮山,等到南蛮百族进来,一场大战必然无法避免,东河道云家,衮州的司马佟,这些都是纤芥之疾,成不了气候,我们的真正敌人乃是南寒、南蛮和黑沙帝国,只要这三家三败俱伤,我们便能重新掌控天下,并且掌控更大的疆域。”
姬无相犹豫了一会,低声道:“父亲,我们现在已经失去了民心。”
姬演嘲讽一笑,道:“历史是人来书写的,民心是可以征服的。等我们姬氏重掌天下之后,所有的历史都可以被推倒重写,重新流传。”
说到这里,他将目光投向了姬无欲,“无欲,我们姬氏龙兴的六州之地乃是关乎我们姬氏存亡的根本,你一定要给为父守住了。其他州城的事情,你可以不管,但这六州之上,只要有任何的骚乱,就要第一时间镇压,绝对不能让它们扩大。”
“父亲放心,我已经重兵布防,不会有任何的差错。”姬无欲沉声回应。
“父亲,萧北梦杀了云儿,他必须血债血偿!”姬无相的眼中寒光闪烁。
“你放心,为父已经在谋划,萧北梦蹦哒不了多久了。”
姬演微抬眼皮,低声问道:“嫁天丹还有多久才能出炉?”
“丹炉先前一直由赵太一在照看,赵太一死后,换了人接手,中途出了一些岔子,可能最少还需要三个月的时间才能成丹。”
稍作犹豫后,姬无相轻声问道:“父亲,赵天一已死,凤珠便不用服丹给她当鼎炉了,您为何还对嫁天丹如此的上心?”
姬演的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容,“赵太一这个蠢货,还真是掂不清自己的斤两,就凭他,有资格让我姬氏子弟做他的鼎炉?”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明显严厉了几分,“无相,你一定记得提醒凤珠,让她把处子之身给守好了!”
话音落下,姬演整个人直接消失在了姬无相和姬无欲的眼前。
姬无相将目光看向了姬无欲,兄弟俩的眼神俱是复杂无比。
…………
学宫,正门。
凤轻霜、江破虏、申屠小娇、吴空行、黎曼曼和穆家三兄弟站在一起,向着一队骑士挥手告别。
近百名学宫弟子整装待发,要前往支援定北城,为首的四人,两男两女,周冬冬、风凌意、凤离和董小宛。
“凤离,这一路过去,路途遥远,兵荒马乱,你们尽量低调行事,不要节外生枝,早点赶去定北城。”凤轻霜轻声叮嘱。
“宫主,你就放心吧,她和小宛比谁都着急去定北城,肯定不会节外生枝的。”黎曼曼出声调笑。
闻言,凤离和董小宛登时红了脸。
凤离是个不吃亏的主,立马回击,“黎副院长,你和穆三教习的喜事这段时间可千万别着急办的,你即便着急办了,我们肯定也回不来。”
黎曼曼登时俏脸生霞,给了凤离一个白眼,“你这个死丫头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不等凤离说话,穆三却是接了一句,“人不到没有关系,贺礼到了就行。”
他的话音刚刚落下,黎曼曼的手便揪了过来,揪住耳朵再使劲一拧,痛得他哇哇怪叫。
众人见状,齐齐哈哈大笑。
“凤离丫头,见到了萧北梦那小子,跟他说一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真把自己当成了天下第一,而小视了天下英雄,不然,定然要吃闷亏。”江破虏轻轻出声。
“凤离,你告诉他一声,说我们现在正在修宅子,一时脱不开身,等宅子修好之后,就会去看他。”申屠小娇跟着叮嘱了一声。
“好的,你们的话,我一定会带到,宫主,各位前辈、教习,我们先走了。”凤离把话说完,立马策马扬鞭,一马当先地疾冲而去。
其他人朝着凤轻霜等人行礼之后,赶紧挥鞭跟了上去。
“老了,看到他们,不服老不行喽。”
吴空行看着百余名学宫弟子快马而去,嘴角挂笑地长叹出声。
“在我的面前,你也敢说自己老?”江破虏朝着吴空行翻了一个白眼。
吴空行自知失言,连忙赔笑道:“您老老当益壮,吴空行自叹不如。”
正在这个时候,申屠小娇狠狠地在江破虏的腰间掐了一把,“你还不服老呢?不服老为何隔三岔五就喊腰疼?”
“腰疼?我什么时候喊腰疼了,你不要乱讲好不好?”
江破虏连忙把腰杆一挺,并高抬着头颅,扫了众人一圈,“我这身体杠杠的,怎么会腰疼。”
众人表情怪异,连连点头。
“你还嘴硬呢?疼不疼,我能不知道,…………。”申屠小娇立马跟了一句。
江破虏当即满头黑线,不等申屠小娇把话说完,一把拉起她,逃也似地离去了。
直到两人消失不见,一干憋得不行的学宫高层们才哄堂大笑,笑声久久响彻在学宫的正门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