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军庞大的队伍如同一条缓缓停下的巨蟒,扬起的烟尘弥漫开来,遮蔽了半边天空。
高尚的目光如电,扫过身边两员心腹大将。
大将李贽,三十余岁,身材魁梧如铁塔,满脸虬髯根根如铁针,豹头环眼,眼神凶悍暴戾,一身血腥戾气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骑在一匹高大的黄骠马上,闻言立刻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饿狼。
谋士陈清,文士打扮,面容清癯,眼神闪烁不定,透着一股精明的算计,最善于揣摩人心和利弊。
“李将军,陈先生,”高尚的声音沉稳,带着掌控全局的自信,“魏建东意图,昭然若揭。”
“然陛下旨意,攻破天工之城,擒获虢国夫人,亦是头等大事,关乎军心士气。”
“他既敢出来做饵,本相倒要看看,他这‘饵’够不够分量!值不值得老夫回头咬上一口!”
李贽闻言,眼中立刻燃起熊熊战意,猛地一抱拳,声如洪钟,带着嗜血的兴奋:“高相!区区五千人,还敢出城野战?简直是找死!末将愿领本部精骑,杀回去碾碎他们!定将那不知死活的魏建东生擒活捉,献于高相马前!”
“刚才那憋屈的攻城战,让末将和儿郎们憋了一肚子鸟气,正愁没地方发泄!拿他们开刀祭旗,再好不过!”
他粗壮的手指捏得骨节啪啪作响,仿佛已经捏住了魏建东的喉咙,胯下的战马也感受到主人的杀气,不安地刨着蹄子。
谋士陈清捻着颌下稀疏的胡须,眼神闪烁,谨慎地开口:“高相明鉴。魏建东此人并非莽夫,其麾下兵马虽少,但观其出城列阵,阵型严整,器械精良,尤其那些连弩,士气……似乎也带着一股狠劲。”
“且天工之城防御犹在,城门未闭,城头守军严阵以待。恐有诈,或是诱敌深入之计。我军新败,士气受挫,是否……”
高尚沉吟片刻,目光在李贽的狂躁和陈清的谨慎之间扫过,智珠在握般分析道:“陈先生所言不无道理,然……机不可失!魏建东敢出来,就是吃准了陛下严令我们拿下天工。”
“若任其挑衅而不理,我军士气必受重挫,陛下那里更无法交代。此其一。其二,若能趁其出城野战,一举击溃甚至歼灭其主力,则天工之城唾手可得!虢国夫人亦成囊中之物!此乃一举两得!”
他眼中寒光一闪,果断下令:
“这样!李贽,你随本相,率五千精锐骑兵回返!要最剽悍、最能打的那批!其余九千人马,由王副将统领,就地扎营休息,严加戒备!竖起本相帅旗,虚张声势!”
“本相倒要亲自看看,魏建东敢不敢真与我大燕铁骑在旷野之上,堂堂正正一战!若他见势不妙,退回城中,我们便安心攻城,拔掉这颗钉子!若他敢战……”
高尚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金铁交鸣般的杀意:“就让他和他这五千人,成为我们踏破天工之城城门的第一块垫脚石!也让长安城里的郭千里和不知藏在何处的裴徽看看,负隅顽抗的下场!”
“末将遵命!!”李贽兴奋得满脸虬髯都在抖动,立刻策马奔向自己的本部,厉声呼喝着点齐人马。
五千名剽悍的叛军骑兵迅速集结,这些多是跟随安禄山起兵的边军老卒和收拢的悍匪,经历过多次恶战,眼神里都带着狼一般的嗜血渴望。
马蹄再次踏破原野的寂静,卷起一路更加汹涌的烟尘,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黄色巨龙,向着天工之城的方向,疾驰而去!
……
……
天工之城北门外,空旷的战场上。
魏建东横刀立马于阵前,冰冷的秋风掀起他猩红的战袍。
他望着远方地平线上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的叛军骑兵烟尘,听着那如同闷雷般滚滚而来的马蹄声,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只有一片决然的平静。
他身后,五千将士鸦雀无声,只有兵甲摩擦的细微声响和战马偶尔的响鼻。
一种肃杀到极致的气氛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一场以身为饵、意图扭转战略危局的豪赌,一场叛军为挽回颜面、夺取战略要点的反扑,在这片刚刚被鲜血浸透的土地上,即将再次碰撞。
猎人与猎物的角色,在烟尘弥漫中,变得模糊而危险。
魏建东的眼中,映着越来越近的敌军铁骑,也映着天边那轮惨淡的秋日。
阳光斜照,将他染血的铠甲和他身后沉默如山的军阵,拉出长长的影子,如同投向大地的一道道燃烧的柴薪,准备点燃这场注定惨烈的战火。
他知道,他必须成为那块让叛军无法抗拒、又啃不下来的硬骨头,哪怕最终粉身碎骨。
为了长安,为了殿下的大计,为了赎那“杀敌过猛”之罪。
他策马立于阵前最突出的位置,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穿透热浪,投向远方的地平线。
他选择的位置极为刁钻——恰恰卡在城头那些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型弩枪和大型抛石机最有效射程的边缘之外。
身后的北城门洞开着,那条曾经吞噬了无数叛军生命的瓮城通道,此刻铁栅栏高高悬起,幽深的门洞如同蛰伏巨兽张开的沉默巨口,透着一股阴森与不祥。
这洞开的城门,既是魏建东决心的象征,也是他留给对手的一道心理陷阱。
“将军,斥候回报,叛军前锋已至十里坡!”一名传令兵疾驰而来,声音带着压抑的紧张。
魏建东微微颔首,并未回头,只是沉声道:“知道了。传令各营,依计行事,鼓未响,弓弩勿发,阵脚勿乱!”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阵前,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感。
老兵们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新兵们用力吞咽着口水,攥着长矛或弩机的手心沁出汗珠,滑腻腻的。
沉重的钢甲在烈日下灼烫,压得人喘不过气,甲片下每一块肌肉都绷得紧紧的,仿佛随时会断裂。
空气中弥漫着皮革、铁锈、汗水和泥土混合的气息,浓郁得几乎令人窒息。
除了战旗在热风中猎猎作响,以及战马因焦躁不安而偶尔发出的沉重响鼻和刨蹄声,旷野一片死寂,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的撞击声,敲打着每一个士兵的耳膜。
终于,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洪流汹涌而来。
马蹄踏地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滚雷碾过大地,扬起的尘土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黄云。
那股黑色的狂飙越来越清晰,正是由叛军大将高尚、李贽率领的五千铁骑!
他们如同来自地狱的恶兽,带着毁灭的气息,再次扑向天工之城。
魏建东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胸腔里的心脏猛地搏动了一下,一股热血直冲顶门,但他面容依旧沉静如水,连眼神都未曾闪烁一下。
他身后的士兵们,无论是百战余生的老兵还是初上战阵的新卒,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握紧武器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钢甲下的肌肉仿佛化作了岩石,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血腥碰撞。
“停——!”
一声暴喝如同惊雷炸响!
叛军阵前,一身文士袍服却骑术精湛的高尚猛地勒紧缰绳,战马人立而起,长嘶一声,稳稳停住。
他高举右手,五千汹涌的骑兵洪流仿佛被无形的堤坝阻挡,瞬间由极动化为极静,动作整齐划一,显示出极高的控军能力。
高尚勒马的位置,精准地停在距离魏建东军阵约五百步的地方。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两柄淬毒的匕首,缓缓扫过对面的唐军阵列。
当看清对方严整得近乎诡异的军容时,他那双深沉的眸子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眉头也轻轻蹙起。
这阵势……有些不对劲!
大将李贽策马立在高尚侧后方,他身材魁梧如铁塔,虬髯怒张,身披厚重铁甲,手持一柄丈八长的精钢马槊。
他原本满脸都是对天工之城野战的轻蔑和对即将到来的杀戮的嗜血渴望,咧开的大嘴几乎要笑出声来。
然而,当他的目光真正落在对面那如同用墨线勾勒过一般的军阵上时,那份轻蔑瞬间凝固,嗜血被惊疑取代。
“他娘的……”李贽舔了舔因风沙和紧张而干裂的嘴唇,声音粗嘎,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凝重,“高相,看阵势,约莫就是五千人,步兵三千在前,枪戟如林,骑兵两千分列两翼,马首齐平。这他娘的……”
他顿了顿,仿佛在确认自己所见非虚,语气中的轻蔑淡了几分,惊疑却更浓,“……这帮家伙的队列,怎么排得跟用尺子量过似的?比皇帝老儿出巡时那花架子的仪仗队还他娘的齐整!”
“你看那些步兵,一个个脚跟钉在地上,腰杆挺得跟标枪一样,邪门!真他娘的邪门!”
他嘴上虽然还带着习惯性的粗鄙和不屑,但心底那根属于百战老兵的直觉之弦,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他见过太多号称“精锐”的唐军,在行进或临敌时阵型散乱如沙,但眼前这支军队,在如此紧张的对峙下,阵列之森严,步伐之统一,眼神之沉静,竟让他久违地嗅到了一丝致命危险的气息——这绝非花架子!这是真正的虎狼之师!
高尚没有立刻回应李贽,他的目光更深沉了,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
他饱读兵书战策,深知“行军之难,在于部伍严整;临敌之难,在于阵脚不动”。
眼前这支唐军,在鼓声停止后逼近了约八百余步,阵型非但没有丝毫散乱,反而在停步的瞬间,如同磐石落地,纹丝不动,连飘扬的旗帜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固定住。
五千人仿佛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呼吸都融入了同一个节奏的整体。
一股无形的、沉凝如铁、带着血腥气的肃杀气势,如同实质的浪潮般扑面而来,竟让他座下的战马都微微后退了半步。
“‘望气可知强弱’……”高尚心中默念着兵法要诀,眼神彻底凝重起来,仿佛要穿透那严密的阵列,看清对手的虚实。
他侧过头,压低声音对李贽道:“李将军,切莫被表象迷惑,更不可轻敌!此军非同小可!你看那魏建东本人,立于全军锋尖,气度沉凝如山岳,面对我五千铁骑,眼神锐利却毫无惧色,此乃大将之风。”
“他身后的亲兵阵列单薄,看似薄弱,但兵法有云:‘形之寡’而‘示之弱’,此恐是精心布置的诱饵!意在引我轻兵突进,落入其致命陷阱。”
高尚示意旁边一名亲随。
亲随立刻从马鞍旁的皮囊中取出一卷标注着“天工城守将·魏建东”的机密卷轴,双手奉上。
高尚快速展开,目光如电般扫过上面的蝇头小楷:“情报确凿!魏建东其人,出身幽州大镖局魏家,家传一门‘百步穿杨’的标枪绝技,据说五十步内,例无虚发,可破重甲!”
他猛地抬头,指向魏建东的方向,“李将军细看!魏建东背上斜插三支标枪,形制特异,比寻常标枪更长更沉,枪头隐隐泛着幽蓝光泽,绝非凡铁!其身后那三百亲兵,人人皆背负一支同样制式的标枪!此乃其杀手锏!”
李贽顺着高尚所指望去,瞳孔骤然收缩。
阳光照射下,魏建东背上那三支特制标枪的幽蓝枪尖,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他身后那三百亲兵背上斜指天空的标枪,如同一片钢铁荆棘林。
一股寒意瞬间从李贽的尾椎骨窜上头顶。
他心中那份残存的轻视终于被彻底压下,取而代之的是面对未知强敌的强烈谨慎和一种被激起的、更加强烈的征服欲与暴虐。
“百步穿杨……破甲标枪……”他心中暗忖,握紧了手中的马槊,“管你什么标枪!老子两千铁骑全力冲锋,只需几个呼吸就能冲到近前!看你的标枪快,还是老子的铁蹄快!”
高尚的目光又贪婪地扫过守军士兵身上那在阳光下反射着森冷寒光的精良钢甲,以及他们手中紧握的、造型奇特、弩机部位明显比寻常弩弓复杂得多的连发快弩,补充道:“若能全歼此部,缴获这五千套精钢甲胄和连发快弩……李将军,此乃泼天大功!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炽热,“这将使我大燕铁骑的攻坚之力和持续战力,提升何止一倍!长安坚城,指日可下!”
李贽眼中精光爆射,仿佛看到了堆积如山的铠甲兵器和随之而来的无上荣耀与封赏!
他舔了舔嘴唇,压抑着兴奋低吼道:“末将省得!有了这些神兵利器,我大燕铁骑便是插上了翅膀的猛虎!天下何人能挡!”
高尚满意地点点头,但视线随即越过魏建东那严整的军阵,投向其后巍峨耸立、戒备森严的天工城头。
只见高耸的城墙垛口之后,一架架狰狞的巨型弩炮张开了钢铁獠牙,庞大的抛石机如同巨兽蹲伏,无数闪着致命寒光的弩箭簇密密麻麻地对准着城外空旷地带。
他遗憾地轻叹一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挫败:“可惜……这魏建东行事当真滴水不漏,谨慎到了骨子里。即使他亲自率军出城列阵,天工城的城防依旧固若金汤,守备森严,丝毫不给我们趁乱夺城的机会。”
“看来,那位被囚在城内的虢国夫人,在他心中的分量极重,裴徽那‘城在人在,城亡人亡’的严令,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与侥幸。”
此时,高尚心中已有计较。
他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智珠在握的笑意,对李贽低语道:“魏建东所求,无非是拖延时间,等待潼关或长安方向的援军,或是耗到我军粮草不济。我们在此与其空耗,正中其下怀!传令!”
他声音陡然转厉,“后队变前队,佯装撤军!引蛇出洞!”
“得令!”传令兵高声应和。代表撤退的青色令旗在叛军阵中高高举起,用力挥动。
“呜——呜——”苍凉的号角声响起。
五千叛军骑兵在李贽粗豪的呼喝指挥下,动作略显迟缓地开始调转马头,阵型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散,马蹄声再次响起,尘土飞扬,似乎准备再次撤离这片战场,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
魏建东在阵前看得分明,心中暗道:“好个高尚!果然老奸巨猾!欲擒故纵,想引我阵型松动,仓促追击?哼!”
明知对方是计,但他肩负的使命——不惜代价拖住这支精锐叛军——让他此刻别无选择。
若任由其退走,不仅前功尽弃,天工城也将失去宝贵的缓冲时间。
“不能让他们走脱!必须黏住他们!”魏建东深吸一口气,那灼热的空气仿佛带着铁锈味。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锋在烈日下划出一道刺目的寒光,果断下令:“擂鼓!全军——缓速前进!保持阵型!胆敢乱阵者,斩!”
“咚!咚!咚!咚——!”比先前更加沉稳、更加有力、如同大地心脏脉动般的战鼓声,骤然敲响,震撼着每一个唐军士兵的心魄。
“前进!”各级军官的吼声此起彼伏。
魏建东一马当先,亲自率领两千骑兵(其中七百精锐骑兵居于锋矢尖端,一千三百步弩兵紧随其后并负责侧翼),控制着马速,战马迈着整齐的小碎步。
整个骑兵集群如同移动的钢铁森林,缓缓向前压迫,马蹄踏地的声音汇聚成一片低沉而压抑的雷鸣。
后方三千步兵则踏着鼓点,如同巨大的磨盘碾过大地,发出整齐划一、撼人心魄的“轰隆”声。
长枪手平举长槊,锋刃向前,连弩手箭已上弦,弩机斜指前方。
五千人如同一个精密的战争机器,阵型严密得令人窒息,带着一种无坚不摧、坚定不移的意志,向着佯退的叛军缓缓碾压而去。
每一步踏下,大地仿佛都在震颤。
高尚和李贽虽然背对着唐军佯装撤退,但他们的眼角余光、侧耳倾听的注意力,始终死死地锁定着后方。
当那如同钢铁洪流般缓慢而坚定、阵型丝毫不乱、带着山岳般沉重压迫感的脚步声和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时,两人心中最后一丝“对方可能按兵不动”的侥幸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忌惮和一丝被挑衅的恼怒。
“果然来了!”高尚眼中精光一闪,猛地一勒缰绳,战马长嘶着人立而起!
“停!转身——!”他厉声断喝,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决断。
“呜——!”代表转向迎敌的赤红色令旗瞬间取代了青色令旗!
五千叛军骑兵闻令如臂使指,迅速勒马、转向、重新列阵!
动作虽然依旧迅捷,但那份最初的狂傲和散漫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强敌的认真与肃杀。
当叛军骑兵再次直面逼近的唐军时,高尚和李贽的脸色彻底变了。
不再是凝重,而是深深的忌惮,甚至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
因为就在这短短佯退、转身的片刻时间内,魏建东的军队竟然又前进了五百多步!
而且,在如此行进中变阵、停步、再次列阵,其阵列依旧森严如初!
士兵们如同焊在地上的铁人,杀气凝练,那无形的压迫感几乎化为实质,扑面而来!
“此军……绝非易与之辈!”高尚心中的警铃疯狂大作,他第一次对一个地方守将麾下的军队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危机感。
魏建东的名字,在他心中的威胁等级瞬间拔高数倍。
李贽脸上的凶悍也被郑重和凝重取代。
他握紧了手中那柄杀人无数的长枪,粗壮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手心竟微微有些潮湿。
他能感觉到身后儿郎们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战马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旷野上的风,似乎都因这无声却剑拔弩张的致命对峙而变得更加寒冷刺骨,卷起地上的尘土,打着旋儿掠过两军之间那不足一千步的死亡地带。
就在这时,魏建东军阵再次发生精妙的变化!
主力三千步兵和一千三百步弩兵稳稳停步,如同扎根大地的磐石。
而魏建东本人,则亲自率领着最为精锐的核心力量——包括那三百名背负致命标枪的亲兵、一千名手持连发快弩的精锐步弩兵,以及七百名装备最为精良、战马最为雄骏的骑兵——再次沉稳地前进了两百步!
这支约两千人的精锐部队,在距离叛军阵列仅约八百步处停下,迅速重新列成一个攻守兼备、形如锋矢的突击阵型!
魏建东的大纛(帅旗)就矗立在这个锋矢阵的最尖端!
而他本人,更是如同锋矢上最锐利的箭镞,傲然屹立于全军最前端,目光如冷电,穿透空间,直射向高尚、李贽所在的中军位置!
这是赤裸裸的、堂堂正正的邀战!
是分割战场、分批消耗、将战斗拖入残酷肉搏泥潭的阳谋!
高尚瞬间洞悉了魏建东的意图,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带着怒意的嘲讽:“哼!想分批次消耗我精锐铁骑,拖延更久?魏建东,你倒是打得好算盘!不过……”
他眼中闪过一丝对己方主力的自信,“……你裴徽以为陛下八万虎狼之师,奈何不了长安那看似坚固的城防?未免太过天真!”
他随即转头,对早已被魏建东的挑衅激得双目赤红、战意如沸的李贽沉声下令:“李将军!他既敢分兵挑战,自蹈死地,你便率两千最精锐的铁骑,去会会他!给本相撕碎他的阵型!”
“本相亲率余部在此为你压阵,提防其主力异动!记住——”高尚的声音陡然变得无比森寒,“务必生擒魏建东!此乃陛下钦点要犯!拿下他,天工之城便是我囊中之物!他身上那份守城器械图,价值连城!”
“末将领命!”李贽精神大振,眼中燃烧起炽热狂暴的战意和无尽的贪婪!
活捉魏建东,夺取精甲快弩,拿下天工城,这份功劳足以让他位极人臣!
他猛地抽出那柄沉重的精钢马槊,槊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指魏建东那面猎猎作响的帅旗,声如炸雷,响彻全军:
“大燕的儿郎们!随我踏碎敌阵,活捉魏建东!高相有令,此战功成,人人官升三级,赏金百两,酒肉管够!杀——!!!”
“杀!杀!杀!”两千被重赏刺激得双眼通红的叛军精骑爆发出震天的怒吼,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
铁蹄践踏大地,卷起漫天烟尘,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向着魏建东那孤悬在前的锋矢阵狂飙突进!
大地在数千铁蹄的践踏下剧烈颤抖!
魏建东屹立在钢铁锋矢的最尖端,面对汹涌而来、仿佛要将自己碾碎的叛军铁骑洪流,面容冷峻如万载寒冰,眼神却锐利如即将离弦的箭。
那沉重的马蹄声如同死神的鼓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卷起的烟尘几乎要将他吞没。
他能清晰地看到李贽那张因嗜血而扭曲的脸,看到叛军骑兵眼中闪烁的贪婪和疯狂。
他缓缓地、极其稳定地抬起了右手,这个动作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
在他身后,那三百名背负标枪的亲兵,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捕食前的鹰隼,冰冷而专注。
他们的手指悄然扣紧了冰冷的枪杆,全身的肌肉如同拉满的弓弦般蓄势待发。
沉重的特制标枪被稳稳取下,握在手中,幽蓝的枪尖在刺目的阳光下,反射出令人心胆俱裂的致命寒光,仿佛三百颗来自地狱的寒星,锁定了那越来越近的死亡浪潮。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也似乎被拉长。
八百步……七百五十步……六百步……致命的距离在飞速缩短!
魏建东的手臂如同雕塑般悬停在空中,他的嘴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等待着那最佳的一掷之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