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一触即发!生与死的天平,悬于一线!
李贽却突然率军停了下来。
他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如刀,此刻死死盯着魏建东一方战阵,他洪钟般的声音穿透呼啸的风声突然出现:“赵武!孙猛!”
“末将在!”两声沉雷般的回应几乎同时响起。
随着马蹄踏地的“嘚嘚”声,两名剽悍的部将策马越众而出,在李贽马前勒住缰绳,抱拳听令。
左首的赵武,身高体壮,犹如一头人立而起的巨熊,满脸浓密的虬髯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仅露出一双闪烁着凶悍光芒的小眼。
他披挂着重型半身甲,粗壮的手臂上肌肉虬结,握着一柄沉重的狼牙棒。
右首的孙猛则截然不同,身形精瘦干练,仿佛一柄淬炼过的精钢匕首。
他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轻便皮甲,眼神锐利如鹰隼,不断扫视着对面的军阵,腰间挂着一把弧度奇特的弯刀,背上负着一张硬弓。
李贽手中的马鞭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破空声猛地指向天工之城军阵的两翼,他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斩钉截铁:“听着!你二人各领五百精骑,给我死死咬住魏建东的两翼!他那些步兵,”李贽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语气中充满不屑,“不过是些没上过几次战场的雏儿!用我们学自契丹人的法子,百人一队,轮番冲阵,拖住他们!让他们首尾难顾,自顾不暇!”
他顿了顿,眼中的寒光骤然暴涨,如同淬毒的冰针,声音压得更低,却透出令人骨髓生寒的狠厉:“若是那魏建东胆怯了,想缩回他那乌龟壳(天工之城)里去……”
李贽的目光死死钉在赵武、孙猛脸上,一字一顿,“你们,就是拼光了这五百人,也得给我把他死死拦住!不准他后撤半步!听见没有?!”
“遵命!”赵武瓮声回应,脸上虬髯抖动,战意沸腾。
孙猛则目光一闪,嘴角扯出一个冷酷的弧度,抱拳的手更加用力:“将军放心!定叫他插翅难飞!”
李贽满意地点点头,猛地拔高声音,仿佛要将胸中的豪气尽数喷吐出来。
他手中丈八长枪高高举起,锋利的枪尖在昏暗中划出一道寒光,笔直地指向对面中军那面迎风猎猎、绣着“魏”字的大纛!豪气干云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
“本将军亲率一千主力,直取中军!今日,定要生擒那魏建东,或者提他首级回去向大帅复命!此战——”
他长枪奋力向天一举,声浪直冲云霄,“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他身后的一千精锐骑兵齐声呐喊,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排山倒海般向前席卷,震得地面似乎都在微微颤抖。
这震天的怒吼,引得对面天工之城的军阵也产生了一阵不易察觉的轻微骚动。
“出战!”李贽不再多言,一声如同平地惊雷般的暴喝撕裂了紧张的气氛!
“唏律律——!”他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胯下神骏的“黑云”人立而起,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长嘶,碗口大的铁蹄在虚空中刨动,随即如同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轰然冲出!
身后一千铁骑,如同决堤的钢铁洪流,轰然启动!
“杀——!”赵武、孙猛也毫不迟疑,各自怒吼一声,带领着五百骑兵,如同两道分流的铁灰色死亡洪流,紧随李贽之后,裹挟着踏碎山河、摧毁一切的气势,轰然冲向对面两千人的军阵!
刹那间,大地在数千只包裹着铁皮的沉重马蹄践踏下呻吟、颤抖。
李贽麾下的骑兵展现出令人惊叹的精湛骑术和近乎本能的默契配合。
这正是他们从剽悍的北方契丹人那里学来的、赖以成名的“波浪式”冲击战术。
骑兵以百人为一队,前后紧密排列,队与队之间相隔约二三十步。
前队如汹涌的潮头,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猛冲而过,不等对方喘息,后队便接踵而至,紧接着是第三队……连绵不绝,循环往复。
如同三股汹涌澎湃、一浪高过一浪的死亡浪潮,带着毁灭一切的意志,狠狠拍向魏建东看似单薄的战阵。
以往无数次战斗证明,这种持续不断、层层递进的压力,对付步骑协同的军阵尤为有效,能轻易打乱对方节奏,撕开致命的缺口。
李贽是老辣的猎手,深谙战场节奏的掌控。
他有意稍稍勒住缰绳,控制着主力冲击的速度,让赵武和孙猛的两翼骑兵率先一步冲近目标。
在他眼中,魏建东两翼那加起来不过千人的步兵,在快马冲击下,瞬息即至。
强弓硬弩又如何?
在骑兵高速冲锋面前,最多只有一次齐射的机会!
只要两翼被缠住,无法支援中军,他这柄由一千精锐组成的锋利尖刀,就能轻易捅进魏建东的心脏!
生擒或斩首,只在翻掌之间!
面对孙猛率领的五百叛军骑兵卷起的滚滚烟尘和震耳欲聋、如同闷雷般滚来的蹄声,魏建东安排在左翼的步兵方阵,在都尉王魁(一个脸上布满风霜痕迹的老兵)声嘶力竭却异常沉稳的口令下,迅速而整齐地完成了转向。
“左——转!枪——立!弩——备!”王魁的声音如同磐石,压过了呼啸的风声。
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左手紧握着造型奇特、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连发快弩,弩身上复杂的机括泛着寒光;
右手则紧握着一丈余长、精铁打造的沉重长枪,枪尖斜指前方,在昏暗中形成一片令人心悸的钢铁丛林。
他们屏息凝神,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下沉,如同一块块沉默而坚硬的磐石,牢牢扎根在大地上,等待着即将到来的风暴。
队列前排,一个新兵——名叫李二狗——脸色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角滚落,砸在冰冷的胸甲上。
他死死咬着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握着弩机的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心中翻江倒海:“老天爷……好……好多马……冲过来了!那马头……比俺的腰还粗,蹄子比俺脑袋还大……那马背上的人,眼睛红得跟要吃人似的……不行!不能动!都尉没下令!动了要挨军棍,还会害死旁边的兄弟……柱子、铁牛他们都在旁边……”
他拼命回忆着训练场上无数次重复的动作,强迫自己将目光死死锁定在越来越近、如同地狱恶魔般冲来的骑兵洪流上,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转身逃跑的本能。
右翼的情况同样紧张。
都尉张铁山,脸上那道从眉骨斜劈至下颌的狰狞刀疤在紧张中微微抽动,眼神却锐利如刀,不断扫视着自己麾下的方阵。
他心中同样暗流汹涌:“沉住气!都给老子沉住气!这帮兔崽子训练了大半年,每天起早贪黑练队列、练听令、练这该死的‘不动如山’,就看今天了!裴帅说得对,战场第一要义就是‘令行禁止’!弓弩再利,甲胄再坚,乱了阵脚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他紧握腰间的横刀刀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紧张、甚至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庞,但令他稍感欣慰的是,无人后退半步,无人擅自动作,所有人都如同钉子般钉在原地。
这股异乎寻常的沉稳和死寂般的安静,如同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反而让冲锋中的叛军骑兵,尤其是久经沙场的孙猛,感到一丝莫名的诡异和强烈的不安。
目标直指魏建东中军的李贽,率领主力同样在五六十步的距离上故技重施。
他猛地一拨马头,带领精锐骑兵划出一个漂亮而充满挑衅意味的大弧线,意图引诱对方中军因恐慌而提前零星射击。
“来吧!雏鸟们!射啊!”李贽心中冷笑,眼神如同鹰隼般锁定了中军大纛下那个模糊的身影。
然而,让他瞳孔骤然收缩、心头猛地一沉的是:魏建东的中军亲兵阵列,竟也如同两翼一般,纹丝不动!
没有一根弩箭因恐慌而射出!只有一片冰冷的沉默和钢铁反射的寒光!
“该死!”李贽心中暗骂一声,脸色瞬间阴沉如水,仿佛被无形的巴掌抽了一下。
他精心设计的诱敌之计,竟然在这支以“工巧奇技”闻名、本该缺乏战场韧性的军队面前,完全失效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悄然爬上心头。
第一次试探性冲击无功而返,李贽和两翼的赵武、孙猛都感到了压力,但久经沙场的凶悍让他们没有丝毫停顿。
兜转马头后,三人几乎同时发出了更加凶狠的咆哮,如同受伤的猛兽,再次驱动部下,以更加狂暴的姿态扑向各自的目标!
这一次,叛军声势更为骇人!
骑兵们不再保留体力,疯狂地鞭策着坐骑,速度比刚才骤然提升了几分,马蹄声密集如爆豆,敲得大地都在颤抖。
他们脸上的表情扭曲而狰狞,口中发出野兽般的战吼和污言秽语的咒骂,将空气都染上了血腥味。
他们传递出一个清晰无比的信息:刚才只是虚晃一枪的试探,这次才是真正的、决死的冲锋!
他们不信邪,四十步!
四十步的距离,对于奔腾的战马来说,不过是眨眼之间!
血肉之躯面对滚滚铁蹄,谁能不惧?
对方总该有士兵忍不住了吧!
然而,两翼的天工之城阵列依然不动如山。
左翼都尉王魁甚至能看到对面叛军骑兵因为兴奋和嗜血而张大的嘴巴里喷出的白气。
李二狗感觉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他甚至能闻到风中传来的浓烈汗味和马匹的骚气。
他身边的同伴有人微微闭上了眼睛,身体在轻微颤抖,但握着武器的姿势没有变,脚如同生根般钉在原地。
钢铁般的纪律,在此刻硬生生压制住了人类最原始的恐惧本能。
而叛军骑兵这次也不仅仅是诱敌了。
他们在高速掠过阵前、即将完成回转的瞬间,在马背上以惊人的平衡性和娴熟技巧张弓搭箭!
“放——!”孙猛眼中凶光毕露,嘶声怒吼。
嗡——!
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如同骤然腾起的死亡蝗群,带着凄厉刺耳的破空声,划过高高的抛物线,如同倾盆而下的铁雨,狠狠地抛射向天工之城左翼的步兵方阵!
“低头——!”王魁的吼声如同炸雷,几乎在箭矢离弦的瞬间响起!
哗啦!
整个左翼方阵如同演练了千百遍的精密机器,所有士兵瞬间低头躬身,动作整齐得令人发指!
他们将戴着坚固低眉盔(护住前额和眼睛)的脑袋深深埋下,同时将身体尽可能蜷缩在精钢打造的坚固胸甲之后,整个方阵的高度瞬间矮了一截。
叮叮当当!
噗噗噗!
箭矢如雨落下,大部分凶狠地撞击在坚固的头盔和精钢甲片上,爆发出密集如炒豆般的刺耳脆响,溅起点点刺目的火星。
少数力道刁钻、角度诡异的箭矢射中了甲片之间的缝隙或手臂、大腿等防护相对薄弱的部位,但也只是造成了并不致命的皮肉伤,竟无一人被射杀或重伤倒地!
整个方阵在箭雨洗礼后,依旧岿然不动!
“什么?!”孙猛和冲锋的叛军骑兵看到这不可思议的一幕,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如同见了鬼魅。
他们引以为傲、曾让无数敌人饮恨的骑射,竟被对方这身精良得令人发指、覆盖全身的甲胄轻易化解了!
恐惧和挫败感第一次在叛军骑兵心中蔓延。
就在两翼叛军因箭矢无效而心神震动、攻势节奏出现微妙迟滞之时,中路的李贽却展现了他作为主将的狠辣、果决与捕捉战机的毒辣眼光!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战场节奏的微妙变化——两翼第二次冲击都按计划“绕”回去了,这会给对方中军造成一种强烈的心理惯性:他李贽这次也会绕!
他偏偏不绕!
他要利用这瞬间的心理盲区,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随我杀——!直取魏建东!破其中军,就在此刻!”李贽发出一声震动四野的狂野怒吼,长枪如毒龙般笔直前指,不再兜圈,而是如同一柄烧红后全力刺出的尖刀,带着一千名最精锐的骑兵,以雷霆万钧、一往无前之势,直刺魏建东中军那看似单薄的核心!
这一下变招,极其突然,完全利用了对手可能产生的思维定势和心理惯性。
中军大纛之下,魏建东的亲兵卫队不过三百人!
“将军小心啊!”天工之城城头上的守军目睹这惊险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人忍不住失声惊呼,声音充满了惊恐。
叛军后方,主帅高尚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观战。
他捻着精心修剪的胡须,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好!李贽深谙战机,此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魏建东小儿,命休矣!”
他仿佛已经看到魏建东授首、天工之城门户大开的画面,嘴角勾起一丝志在必得的冷笑。
战马奔腾,铁蹄如雷!距离在瞬息之间被拉近!
李贽死死盯着阵前那个岿然不动的高大身影——魏建东。
他全身披挂着与普通士兵制式相同、但打磨得更加光亮的精钢甲胄,面容刚毅如同刀削斧凿,眼神沉静如深潭古井,面对扑面而来的钢铁洪流和刺骨的杀气,竟无一丝惧色,仿佛矗立的山岳!
李贽心中掠过一丝异样,但随即被更炽烈的杀意淹没,右手紧握的长枪蓄满了全身的力气,冰冷的枪尖牢牢锁定了魏建东胸膛的位置,只待最后三十步的致命冲刺!
“魏建东!拿命来!”李贽的咆哮如同猛兽的嘶吼。
就在双方距离已不足三十步,李贽甚至能看清魏建东头盔下那双沉静眼眸中自己的倒影时,异变陡生!
魏建东突然动了!
动作迅捷如电!
只见他猛地向后一伸手,没有言语。
身旁一名亲兵早有准备,立刻将一个冒着缕缕刺鼻青烟、约莫人头大小的方形包裹塞到他手中。
那包裹外表是厚实浸油的麻布,一根粗短的引信正“滋滋”作响,燃烧的火星清晰可见,散发着硫磺与硝石混合的危险气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