銮披汶深吸一口气,决定切入正题。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过一丝昔日的野心光芒:
“阁下,暹罗如今已融入南洋大家庭,在新的秩序下寻求和平与发展。然而,暹罗的生存空间,始终受制于周边...尤其是西侧和东北侧的贫瘠山地。”
他摊开手掌,又缓缓握紧:“高棉的洞里萨湖平原,寮国的湄公河沿岸谷地...这些富饶的土地,历史上曾与暹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天然的粮仓。
若能...若能将这些适宜耕种的土地重新纳入暹罗的版图,不仅能为暹罗人民提供更广阔的生存空间,更能为整个南洋的粮食安全提供坚实保障。”
銮披汶紧紧盯着张弛,观察着他的反应。
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试探,也是他试图为暹罗、为自己争取的最后一点“功业”和筹码。
张弛的手指在躺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心中明镜一般。
暹罗本土的军警系统早已被安民军渗透、整编,议会里也安插了大量亲安民军的华人少壮派。至于经济命脉更是被华商资本牢牢掌控。
而利用暹罗庞大的华人社群作为基本盘,正是张弛比鬼子能更高效控制此地的关键。可以说,暹罗已是掌中之物。
至于经济命脉更是被华商资本牢牢掌控。
给点甜头,稳住这个‘小弟’,转移其内部矛盾,同时消耗它的精力去啃硬骨头?
张弛的思维飞速运转。
让暹罗去“收复”隔壁两国的部分争议平原,既能满足銮披汶和部分暹罗民族主义者的虚荣心,让他们有事可做,产生“开疆拓土”的虚幻自豪感,又能利用暹罗的力量去整合那些地区,镇压可能的反抗,减少安民军直接介入的成本和敌意。
最妙的是,最终这些土地,最终还是在南洋体系之内。
似乎是个一石二鸟的选择。
至于真正的大蛋糕——高卢属安南,那里不仅资源丰富,更生活着近两百万同根同源的华人。
这才是张弛志在必得的肥肉,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想到这,再加上之前几个月的深思熟虑,张弛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首相阁下的想法...有一定的战略眼光。”张弛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暹罗的繁荣稳定,符合南洋的整体利益。对周边土地的历史联系和现实需求,我方...可以理解。”
銮披汶的心猛地一跳,眼中爆发出希冀的光芒。
“不过...”张弛话锋一转,目光如电,“此事需从长计议,周密部署。
当下南洋的首要目标,是苏门答腊和婆罗洲的油田,那是工业的血液,是未来发展的命脉。集中力量办大事,这个道理,首相阁下应该明白。”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变得深邃:
“至于高卢人的那三块殖民地,那是一盘更大的棋。高卢雄鸡虽然落魄,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桂系、滇系,还有山城那位,他们都盯着安南这块肥肉呢。”
张弛放下茶杯,看着銮披汶,意味深长地说:
“让子弹飞一会儿。暹罗现在要做的,是配合安民军,稳定内部,发展经济,积蓄力量。等到时机成熟,该是你的土地,自然会水到渠成。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甚至...引火烧身。”
銮披汶脸上的兴奋瞬间凝固,他听懂了张弛的潜台词。
暹罗可以扩张,但必须是在安民军主导的框架下,在张弛设定的时机里,去拿张弛允许你拿的土地。
而安南这个大蛋糕,张弛早已视为禁脔,现在只是时机未到,需要各方势力在台前消耗、拉扯,他则在幕后从容布局,最终坐收渔利,连同那两百多万华人人口一起,纳入囊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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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弛和銮披汶两人恰意的在豪华酒店的总统套房里交谈着这片土地未来的时候,更多的鬼子溃兵却还在生死间挣扎。
随着安民军的节节胜利,曾经不可一世的鬼子南方军主力早已灰飞烟灭。
然而,战争的尾声并非总是干净利落。
在广袤无垠、危机四伏的东南亚热带雨林深处,在崎岖陡峭的高原群山之间,还散落着无数被打散、被遗忘的鬼子小股部队。
他们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后侥幸蹦出的蚂蚱,虽未立刻毙命,却深陷在比死亡更煎熬的绝境地狱。
勃固-暹罗边境的某无名热带雨林深处。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浓密的藤蔓像巨蟒般缠绕垂落。
空气湿热得如同蒸笼,弥漫着腐叶和霉菌。
蚊虫组成的“轰炸机群”永不疲倦地发起攻击,发出令鬼子们头皮发麻的嗡嗡声。
一处勉强用芭蕉叶和烂木头搭成的窝棚里,蜷缩着十几个形容枯槁、衣衫褴褛的“人形生物”。
他们曾经是南方军麾下最精锐近卫第 2 师团的士兵,如今却比丛林里的野猴还要狼狈。
他们的鬼子军服早已破烂不堪,沾满了泥浆、血污和不明排泄物,勉强挂在瘦骨嶙峋的身体上。
一个个眼窝深陷,颧骨高耸,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蚊虫叮咬的红肿、溃烂的疮口和因营养不良导致的暗沉色斑。
他们的眼神大多空洞麻木,只有偶尔掠过一丝对食物的极度渴望时,才显出一点活气。
“喂...喂。山田。醒醒,该你...该你去河边看看...有没有鱼...”
一个虚弱得几乎只剩气音的声音响起,是二等兵小林。
他推了推旁边蜷成一团、几乎感觉不到呼吸的山田。
山田没有反应。
旁边一个同样瘦得脱相的老兵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颤抖着探了探山田的鼻息,又摸了摸他冰冷的额头。
曾经壮得像头牛的冈崎伍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悲凉,沙哑地宣布:“山田桑...玉碎了。”
窝棚里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哭泣,没有哀嚎,只有更深的绝望在蔓延。
饥饿和疾病早已榨干了这些可怜虫们所有的情感。
山田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在这热带雨林中无声无息死去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