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口疆并不知道,那是白鹰b-29轰炸机“埃诺拉·盖伊”号的伴航机投下的,用于收集原子弹爆炸数据的仪器。
他的目光还没来得及从降落伞上移开——
下一瞬间!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极致的光芒,充斥了整个天地!
刺眼、夺目的光!
那不是太阳的光,那是一种纯粹的、毁灭性的、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强光。
它瞬间剥夺了山口疆的视觉,他的眼前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的白。
双目似乎被灼伤,感到了强烈的刺痛。
紧接着,是声音——
不,那已经不是声音,那是实质般的、狂暴的冲击波。
如同无形的巨神之掌,以无法抗拒的力量,猛地拍击在大地上。
山口疆感觉自己像一片狂风中的落叶,被那恐怖的气浪轻易卷起,身体完全不受控制地在空中翻滚,然后被狠狠地、重重地抛甩出去。
“砰!”
他砸落在一条农田旁的土路上,全身骨骼仿佛都要散架。
短暂的失神后,剧痛如同潮水般涌来。
视觉在慢慢恢复,但世界是模糊而扭曲的。
他挣扎着看向自己的身体。
他的上半身左侧,朝向爆炸中心的那一面,遭到了严重的灼伤。
皮肤大面积地起泡、溃烂,呈现出可怕的粉红色和焦黑色,仿佛被瞬间烤熟。
火辣辣的疼痛钻心刺骨。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头顶,原本浓密的头发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些烧焦的发茬和灼伤的头皮。
他试着动了动左耳,里面嗡嗡作响,外界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模糊。
从那一天起,山口疆的左耳,开始失聪了。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是一场远超以往任何空袭的、无法理解的灾难。
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连滚带爬地找到附近一处残破的、半塌的掩体,蜷缩进去,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更久,他在弥漫的烟尘和焦糊味中,听到了微弱的呼喊声。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到了他那两名同样灰头土脸、带着擦伤但比他伤势轻得多的同事。
他们竟然也幸运地躲过了最致命的瞬间。
三人劫后余生,相顾无言,眼中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对眼前这片突然化为焦土炼狱的城市的茫然。
广岛,在那一刻,已经死了。
而山口疆的噩梦,还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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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9日,耐炸王山口疆回到公司,报告广岛之行的结果。
部长山田守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死死盯着站在他面前的人。
那是他手下年轻的绘图技师,山口疆。
但此刻的山口疆,几乎让熟悉的人认不出来。
他头上缠着渗出血迹和脓液的肮脏绷带,左半边脸上裸露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粉红与焦黑交织的颜色,水泡破裂后形成的创面触目惊心。
他的左耳似乎完全听不见声音,山田必须提高音量、甚至重复话语,他才能勉强反应过来。
他的左臂也用绷带吊在胸前,整个人佝偻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他是三天前被同事从广岛,历经千辛万苦才送回来的。
今天,是他伤情稍稳后,第一次挣扎着来公司报到,并汇报广岛之行的结果。
“……所以,山田部长,”山口疆的声音嘶哑、微弱,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只是一瞬间…只是一道强光…然后,整个广岛…就…就没了…到处都是火,房子全塌了,人…人都像炭一样…”
他断断续续地描述着,词汇匮乏,却拼凑出一幅地狱般的景象。
山田守听着,内心的怀疑却疯狂滋生。
他今年五十五岁,经历过霓虹露国战争,更是在这次大战中处理过无数与军方对接、伤亡抚恤的事务。
他见识过250公斤、500公斤航空炸弹的威力,也见过舰队炮击后的狼藉。
但……
“山口君。”山田终于忍不住打断了他,身体向前倾,双手按在桌面上,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质疑,“你冷静一点。我知道你受了惊吓,伤势也很重。但是…”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直接表达他的不信:
“你说,仅仅一枚炸弹?一枚炸弹,就能让广岛那样的大城市全部摧毁?
这怎么可能,这完全不符合常理,即便是白鹰最大的炸弹(指常规高爆炸弹),也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山田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地盯着山口疆缠满绷带的脸,试图从那双因伤痛和恐惧而有些涣散的眼睛里找出破绽:
“你是不是…是不是在爆炸中,头部受到了撞击,产生了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者说,你看到的是一场大规模、高密度的燃烧弹空袭,只是过于惨烈,让你误以为是一枚炸弹造成的?”
他的语气越来越坚定,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也像是在给眼前这个“胡言乱语”的下属下一个定论:
“我不相信。这世上绝不可能有如此威力的炸弹,山口君,你肯定是伤得太重,搞错了。”
山口疆张了张嘴,想辩解,但剧烈的疼痛和深深的无力感让他发不出声音。
他看着上司那笃定而带着一丝怜悯,仿佛在看一个精神失常者的眼神,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绝望涌上心头。
没人相信他,连他最直接的上司都不信。
就在山田守的话音刚落,他甚至还维持着那种‘我已看穿真相’的严肃表情时——
啪。
不,不是“啪”,那是一种无法用拟声词准确描述的、瞬间充斥整个天地的、极致的光。
一道比正午太阳炽烈千万倍的、无法形容的白色闪光,猛地从窗户外面炸开。
它不是逐渐亮起,而是如同宇宙诞生般,在万分之一秒内,就将办公室内的一切,连同两人的视网膜,彻底刷白。
紧接着,又是那山口疆熟悉的,毁灭性的冲击波,如同神话中天照大神愤怒的咆哮,裹挟着碎石、玻璃和无法言喻的能量,轰然撞上了这栋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办公楼。
“趴下!!!”
这一次,山田守和山口疆几乎是出于本能,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嘶吼,然后不顾一切地翻滚到坚实的办公桌下方,双手死死抱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