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利被骂得不敢吭声,憋了半天嘟囔一句:“那……那大哥你快点来呗。”
“等着!老子马上到!”
罗军吼完,“啪”的一声就把电话撂了,跟着“哗啦”一下把面前的麻将牌全推了。
旁边的老四正摸了把好牌,一看这架势急了:“哎哎哎!干啥呢哥?我这把牌都快听胡了,你咋不打了?”
“打个鸡毛打!”
罗军红着眼珠子骂道,“老头子没了!在医院没了!还他妈打麻将?你他妈还是人吗?”
老四当场就懵了,半天没回过神:“啥……啥时候没的?咋好好的就没了呢?”
“刚他妈来的电话!”
罗军抬脚就往门外走,“快点的!现在就去医院!不玩了!!”
老三在旁边瞅着,赶紧站起来:“行了行了,都别吵吵了!玩个鸡毛?老爷子都没了,还有在这儿逼逼?分不清哪头大哪头小了?”
老三媳妇在旁边输得直嘬牙花子,一听这话不乐意了,嘟囔着:“那我输的钱咋办啊?就欠着啦!?”
“欠个屁!”
老三回头瞪了她一眼,“都啥时候了还他妈惦记钱?赶紧走!”
大嫂本来还在那心疼输的钱,一看罗军黑着脸往外走,也不乐意了,伸手就拦:“干啥呀?牌还没打完呢,说走就走啊?”
罗军回头吼道,“爸没了!在医院没了!还打麻将?赶紧给老子滚起来!”
大嫂一听这话,脸色瞬间煞白,再也不敢吭声了。
一帮人呼啦啦地站起来,七手八脚地穿衣服,貂皮大衣、名牌外套往身上一套,一个个穿得人五人六的,咋咋呼呼地就往医院赶。
路上,哥几个凑一块儿嘀咕起来。
“爸在哪个医院没的?县医院?”老四问道。
“操!是段平开的那个私人医院!”
罗军咬牙切齿地说,“指定是他们给治死的!这事咱不能就这么算了!钱必须让他们出!还得让他们赔礼道歉!”
“哥你放心!咱哥几个还能让爸白死了?”
老三跟着附和,“到了医院咱就跟他们闹!看他们咋说!”
一帮人恶狠狠地说着,直奔段平医院就冲了过去。
你说这帮混不吝的玩意儿,一脚踹开医院病房的门就往里闯。
二利赶紧点头哈腰地招呼:“大哥,二哥,三哥,你们都来啦!。”
二哥一扭头,眼眶子通红,指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老爷子:“二利,老头子死透啦?。”
二哥………!
再往旁边一瞅,那几个儿媳妇早就哭成了泪人,捶着大腿干嚎:“我的爸呀,你咋就这么走了啊!你咋舍得扔下我们啊!”
罗军一看,指着门口的方向扯着嗓子喊:“我爸就是让你们这帮庸医给治死的!操你妈的,都给我滚出来!都给我滚出来!”
这时候,林大夫正好查房路过,听见屋里的动静赶紧跑进来,皱着眉头劝道:“哎呀,这是咋的了?家属们都冷静点,别在这儿吵吵嚷嚷的,这是医院,不是你们家炕头!”
“医院?医院算个鸡巴!我去你妈的!”
罗军抬手就给了林大夫一巴掌,打得林大夫一个趔趄。
林大夫捂着脸,又惊又怒:“你、你这是干啥啊?怎么还动手打人呢?”
“动手咋的?我爸他妈来的时候活蹦乱跳的,能吃能喝能遛弯,到你们这破医院来瞧个病,让你们摁在手术台上一顿划拉,人就没了!你们这是治病还是杀人啊!”罗军唾沫星子横飞,吼得脸红脖子粗。
“天地良心啊!”
林大夫急得直跺脚,“这位大哥,你可不能这么血口喷人!老爷子送来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气息都快断了,我们是本着救死扶伤的心思,没等你们交医药费就先安排了手术和检查,这才……”
“去你妈的医药费!”
罗军根本不听,一把薅住林大夫的白大褂,“我现在跟你说的是我爸被你们治死的事,少跟我扯那些没用的!”
林大夫扭头瞅见杵在墙角的小佳和二利,眼珠子一转,冲他俩喊:“哎,你俩,赶紧过来给我作个证!快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小佳和二利你瞅瞅我,我瞅瞅你,一脸懵逼。
林大夫急了,又喊:“你俩咋不吱声啊?说话啊!”
二利挠挠头,小声嘀咕:“大夫,我俩啥都不知道,咋作证啊?”
“听见没!听见没!”
罗军指着他俩冲林大夫嚷嚷,“我这俩兄弟都不知道情况!我跟你说,老爷子一个人在家过日子,养鸡养鸭养鹅,虽说身子骨不算硬朗,但也没到咽气的份儿!结果到你们这儿,嘎巴一下就没了,你说这事咋整吧!今天不给我个说法,谁也别想走!”
林大夫心里咯噔一下,心说这是碰上耍无赖的了,跟自己预想的一模一样,这帮人就是来医院闹事的。
旁边的护士刘娜赶紧过来打圆场:“几位大哥,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的,你看你把林大夫的脸都打红了。”
“少他妈废话!”
大哥一把甩开刘娜的手,“我就问你,这事儿咋解决!”
林大夫揉着被打疼的脸,苦着脸说:“大哥,你别拽我,我就是个小大夫,说了不算。这么大的事,你得找我们院长谈,院长才能做主。”
“操你妈的!说了不算你在这儿跟我磨叽半天干啥!赶紧去把你们院长给我喊来!快点!”罗军一脚踹在旁边的椅子上,椅子腿“咔嚓”一声就歪了。
林大夫吓得一哆嗦,赶紧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语气都带着颤音:“喂,段院长吗?我是小林,你赶紧来病房一趟,出大事啦!”
林大夫,你来我办公室一趟!!
没过十分钟,林大夫来到了段平的办公室。
段平瞅见林大夫肿着的脸,皱着眉问:“小林,这是咋了?脸咋还让人给打了?”
林大夫一肚子委屈,说:“院长!这帮人太不讲理了,老爷子送来的时候就病危,我们全力抢救没救回来,他们非说是我们把人治死了,还动手打人,这好人真是没法当了!”
“治没治好另说,关键是这手术没让家属签字,这就是个大毛病!”段平叹了口气,低声跟林大夫说。
林大夫急了:“院长,那也不能见死不救啊!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爷子死在跟前吧?咱当大夫的,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啊!”
“话是这么说,可现在人家找上门来了,说啥都没用。”
段平拍了拍林大夫的肩膀,深吸一口气,“行了,别怕,有我呢,我倒要看看,这帮人能有多不讲理!走,跟我去瞅瞅!”
林大夫看着段平的背影,心里七上八下的,小声嘀咕:“我瞅着够呛,这帮人根本不是来讲理的,是来砸场子的!”
段平长头也没回,摆了摆手:“走,看看再说!”
一行人往楼下走去。
段平刚从办公室出来,就听见楼底下跟炸了锅似的,喊:“哎!我操你妈的,今天这事必须给个说法?!”
这一喊可倒好,就见那哥五个身后,呼啦啦跟出来七八个膀大腰圆的老弟,再加上哥五个的媳妇,我操,前前后后二十来号人,把医院的走廊和大厅挤得水泄不通。
这帮人扯着脖子嗷嗷叫唤,唾沫星子乱飞:“操你妈的!今天不给个说法,就把这破医院砸了!”
段平赶紧挤过人群,摆手喊:“哥们儿!哥们儿!这是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你们撒野的地!都别吵吵,有啥事儿咱好好说!”
正闹得凶的时候,就听人群里有人喊:“都他妈给我闭嘴!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话音刚落,罗军就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眯着眼打量段平:“你就是这儿说了算的?”
段平点点头:“对,我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我叫段平。有啥事儿,你跟我说就行。”
“行,那咱就唠唠!”
罗军一摆手,冲身后的老弟喊,“把我爸推过来!让他瞅瞅!”
几个老弟立马应了一声,推着病床就往跟前凑,“哗啦”一下掀开盖在老爷子身上的白布单子。
就见老爷子肚子上缝得跟麻袋片子似的,一道一道的大针脚看着瘆人。
罗军指着那肚子,声音都在抖:“你瞅瞅!你瞅瞅!我爸在家的时候,能养鸡能喂鸭,活蹦乱跳的一个人,到你们这儿来,就让你们给治死了!你看看这肚子缝的,是人干的活儿吗?今天你必须给我个说法,说吧,人没了,这事儿咋整!”
段平瞅了瞅病床上的老爷子,又瞅了瞅红着眼的罗军,叹了口气:“哥们儿,咱做人做事,得讲良心,也得讲道理。老爷子被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快不行了,这事儿,你带来的那俩哥们心里有数,他俩当时就在场,现在是不敢吭声,回头指定能跟你说句实话。”
他顿了顿,接着说:“我明人不说暗话,老爷子送过来的时候,身边连个陪护的人都没有,医药费你们更是一分没交。我瞅着老爷子那状态,一口气吊在嗓子眼儿,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哪还敢等你们来签字?我赶紧安排人给老爷子做检查、做手术,前前后后给你们打了七八遍电话,你们一个人影都没露,我后来才听说,你们那会儿正凑在一起打麻将!”
“放你妈的屁!”
罗军当场就急眼了,回头瞪着身后一个缩头缩脑的老弟,“谁他妈说老子打麻将了?是你说的不?!”
那老弟吓得一激灵,赶紧摆手:“大哥,我……我没说啊,我啥也没说……”
“没说?没说院长能知道?”
罗军上去就踹了那老弟一脚,“我他妈带你来是干啥的?是来给我撑场子的,不是让你在这儿胡说八道的!我他妈是来看我爸的,不是打麻将的!听不懂人话是不?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少他妈在这儿放屁!”
那老弟挨了一脚,屁都不敢放一个,赶紧缩到人群后头去了。
罗军转过头,指着段平的鼻子骂:“我告诉你段平,我他妈开不开会,打不打麻将,跟你一毛钱关系都没有!现在的事儿是,我爸好好的一个人,进了你们医院的门,就再也出不去了!你少跟我扯那些没用的!”
段平也来了火,声音拔高了几分:“你要这么说,那就是纯纯的不讲理了!我再说一遍,我们是出于人道主义,救死扶伤,才第一时间把老爷子推进手术室的!结果手术台一打开,肠子都烂透了,最少烂了两天!你自己说说,你们这帮当儿子的,都是咋当的?老爷子疼得直不起腰,疼得浑身直冒冷汗的时候,你们在哪儿?他是活活疼死的!是你们耽误了病情!”
这话一出,罗军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他心里跟明镜,老爷子前几天确实喊过疼,可他们哥几个忙着打牌喝酒,谁也没当回事。
可这事儿他不能认,认了就输了!
罗军眼珠子一瞪,彻底耍起了无赖:“操你妈的!你他妈少在这儿推卸责任!我不管!今天这事儿没完!我告诉你段平,你他妈是方正人不?我是方正的罗军,道上的人都管我叫大虎,你没听过?”
段平冷笑一声:“甭跟我扯什么大虎,我不吃你这套!老爷子没了,跟我们医院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怪就怪你们这些当儿女的,不孝!”
“你他妈还敢顶嘴!”
罗军彻底急眼了,冲身后的小弟一挥手,“兄弟们!给我上!今天不把这医院砸了,我就不姓罗!都给我过来!”
罗军这手一比划,身后那帮老弟呼啦啦就围上来了,一个个横眉立目,把段平堵在正中间。
“咋的?!”
罗军梗着脖子,手指头都快戳到段平的脑门子上,“你再鸡巴跟我俩嘚瑟一句!再他妈跟我推卸责任,我今天就整死你!还他妈好心?你那叫好心?我问问你,这么大的事儿,你把我爸肚子给剖开了,开膛破肚,你经过谁同意了?你经过谁点头了?”
“那是老爷子肠子烂了!”
段平急得脸通红,跟他掰扯,“不是我下刀下狠了,更不是我把肠子拉开的!哥们儿你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那肠子烂了和刀开能一样吗?那是两码事!”
“别鸡巴跟我逼逼这些没用的!”
罗军一把推开段平,“我就问你,做手术有我们家属签字没有?啊…??有没有?!活生生一个大活人,让你们给治死了,你他妈还有理了?行,咱也别在这吵吵,别在这喊,你这老大的医院,也不差这点,咱就直接说解决方案!”
他啐了一口,斜着眼睛瞅段平,一脸的无赖相:“我跟你说,别鸡巴装啥好人,你他妈算哪门子好人?咱也不熊你,也不讹你多的,你给我拿一百万,这事儿就拉鸡巴倒,听没听见?”
“啥玩意儿?你让我给你拿一百万?”段平差点没气笑了,瞪大了眼睛看着罗军。
“少他妈一分都不行!”罗军眼珠子一瞪,“从今天开始,你这医院他妈就别想干了?!”
“哥们儿,你这是一点都不讲理啦!”段平气得浑身直哆嗦。
“理?人都让你们治死了,我还给你讲啥理?”
罗军扭头冲身后喊,“大林呢?大林在哪?!”
喊完他又回头指着在场的医生护士,恶狠狠地放话:“你们几个,谁也别走!今天就搁这儿待着!七八个人全给我在医院守着,从现在开始就在这闹,明天一早,你们出去把横幅都给我打上!”
这时候,大嫂宝珍挤了过来,扯着罗军的胳膊问:“老公,咋整啊这……??”
“咋整?”
罗军一甩胳膊,冲着宝珍和几个弟妹喊,“明天你们几个,谁也别闲着,把咱们家七大姑八大姨,二舅、三姨夫,全他妈给我找来!就在医院门口堵着,明天早上七点半,医院一开门就给我堵严实了!”
他咬牙切齿的:“你妈的,我让你开医院!把人治死了还敢跟我犟!去,把大横幅给我挂上!还有,谁也不许把老爷子推走,就搁这儿放着,啥时候拿到钱啥时候算,把他放臭了,我看你这医院还咋干!”
老四在旁边瞅着有点闹心,凑过来拉了拉罗军的胳膊,小声劝:“哥,差不多得了,咱回去吧,那那……那牌还没打完呢……”
“滚你妈的!”
罗军回身就给了老四一脚,骂骂咧咧地吼,“你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牌!我他妈在这办正事呢,你倒好,脑子里全是那鸡巴仨瓜俩枣!”
他越骂越火,指着老四就数落:“咱爸真是养了一堆鸡巴白眼狼啊!你们这帮玩意儿,一个个的都是狗揍的!出点事儿了,谁他妈都没个主意,就他妈知道添乱!”
骂完老四,罗军又冲在场的所有人一摆手,恶狠狠地说:“啥也别说了,就按我说的办!明天各就各位,谁他妈也不许掉链子!”
说完,他手一挥,领着这帮人骂骂咧咧地就往医院外走。
一行人刚挤出医院大门,老二就颠颠地凑到罗军跟前,从兜里摸出烟,给罗军点上一根,自己也叼了一根,压低声音问:“哥,咱下一步咋整?真就搁医院门口耗着?”
罗军嘬了口烟,吐了个烟圈,斜了老二一眼,嗤笑一声:“啥鸡巴咋整?你明天去订酒店,就订咱方正最好的那家大酒店,咱爸这事儿,活的时候没让他享着福,死了必须得风光大葬!”
“啊…?”
老二一听这话,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手一抖,烟卷都掉地上了,“哥,你这是说胡话呢吧?风光大葬?咱爸活的时候,你连俩鸡蛋都舍不得从家里拿给他,现在死了搞这出,得花多少钱啊?咱哪有这闲钱!”
“你他妈就是聪明一时糊涂一世!”
罗军照着老二后脑勺就拍了一下,骂道,“羊毛出在羊身上,懂不懂?这钱用得着咱自己掏?必须把老爷子的后事办得风风光光的,十里八村,但凡跟咱罗家有点交情的,你都给我挨个儿通知到了,全给我喊来!”
他弹了弹烟灰,嘴角撇出一抹算计的笑:“你寻思寻思,我罗军的爹没了,他能不来送最后一程?咱九台道上这些头头脑脑,哪个敢空着俩爪子来?不得随礼?谁随的礼少了,你都给我记下来,回头有的是办法找补回来!”
老二一拍大腿,茅塞顿开,竖起大拇指:“我操,哥,还是你高啊!合着你这一路早就把算盘打好了!”
“那必须的!”
罗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老头养活咱一辈子,临走了,不得再发挥点利用价值?赶紧去办!别他妈在这儿杵着了!”
咱说…这帮畜生!哪还有半分伤心的样子,满脑子全是算计。
再看医院那头,罗老爷子的尸体,就那么直挺挺地摆在大厅正中央,盖着的白布单子早就被掀开了,露着肚子上缝得歪歪扭扭的针脚。
本身老爷子就是肠子烂透了没的,这才搁了不到一天,一股恶臭就开始往四处飘,医院里喷了好几遍消毒水,那股子腥臭味儿还是钻鼻子,根本压不住,味儿大得能把人熏个跟头。
可罗家这帮家属呢,压根儿不嫌味儿冲,一个个席地而坐,堵着医院的大门,七大姑八大姨全来了,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这会儿都挤在一块儿哭天抹泪,扯着嗓子嚎:“我的大哥啊,你咋就这么走了啊!你扔下五个孩子可咋整啊!”
那哭声假得不能再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来闹事的。
段平哪能受得了这个?医院大厅都快成灵堂了,患者们吓得不敢进门,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他咬咬牙,掏出手机就给派出所打了电话。
巧的是,出警的于所跟段平关系挺好,一进医院大厅,就被那股子臭味儿呛得直皱眉,赶紧拽着段平往旁边走,压低声音问:“老段,这到底咋回事啊?好好的医院咋闹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