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两房一厅的小居室,子楚立即从卧房里拿出一件看不出男款还是女款的宽松t恤,扔给丰生辰。
“穿好衣服便滚吧。”子楚道。
丰生辰咬住下唇,接过衣服,什么也没说。
t恤竟十分合身。
穿好衣服,他旁若无人地在小居室里溜达一遍,甚至还打开衣柜看了看。
子楚戴上手套沉浸式地处理小龙虾,没管他。
“所以,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丰生辰状似无意地问。
“女的,快叫声姐听听。”子楚道。
丰生辰意外于对方竟回答得这么干脆,正想着要不要真叫声「姐」。
这时子楚突然回头,乜着他,弯了眉:“我这么说,你就敢信了?小子,你离出师还差得远呢!”
丰生辰绷红了脸。
子楚扭头又继续刷小龙虾:“还不滚?”
“我饿了。”丰生辰道。
“关我什么事?坏了我一顿完美的小龙虾,你还想蹭饭,脸皮不要太厚了。滚。”子楚冷声道。
丰生辰的脸憋成猪肝色,咬咬牙:“谁稀罕!”然后摔门而去。
他出了门,在路上随手招了一辆出租车,面不改色地从裤管后侧摸出手机,跟司机道:“到附近最有名的小龙虾餐厅。”
刚好是饭点,餐厅里人满为患。
丰生辰等了约莫半小时才得入桌。
一下子点了蒜泥、南乳、百味、炝锅、蜜汁、十三香、麻辣、咸蛋黄、清蒸、盐焗十种口味。
等各种小龙虾全部上来,丰生辰喃声道:“我看能有多好吃。”
他兴致勃勃开动,尝遍各种味道,最终将麻辣口味的一扫而光。
辣出一身热汗,方觉得半小时没白等。
吃是吃过瘾了,但他在坐车回去的路上,眼神有些空乏。
他还是好奇,子楚做出来的小龙虾会是什么味道。
第二天,他精心挑选了满满一大袋鲜活小龙虾,又挑了豆芽和青瓜,直奔子楚住处。
敲门几次没有人回应。
他坐在楼梯口等了许久,袋子里小龙虾的动静越来越小,豆芽和青瓜看着也不太新鲜了。
直至暮时,有一个女人上来,问他找谁。
他指了指面前的门:“住在这里的人。”
女人道:“那小姑娘昨晚就搬走啦,现在这屋子空着呢。”
丰生辰这才想起国家特殊安全局的规章制度来。
凡是开始独自执行任务的成员,住处除了成员自己,该无人知晓。
就算局里高层也不行。
他突然有些后悔,昨日不该为着想弄清楚子楚是男是女而扯谎死缠着跟上门。
丰生辰又去南区蹲守,却再也寻不到关于子楚的半点痕迹。
不仅如此,丰生辰擅自寻上子楚的事被总部知道了,西区所有高层被骂得狗血喷头后,尽数调离原岗位。
西区出了一条新铁律:丰生辰此生禁止与子楚会面。
丰生辰不服,闹至西区新高层面前,想要问一个理由。
高层抛下冷冰冰两句话:“你是子楚选定的接班人,子楚死后,你就是国家特殊安全局的底牌。为了安全,底牌和底牌接班人是不允许在同一时间出现在同一地点的。”
听见这句话,丰生辰说不出当时是什么心情。
他曾经羡慕子楚拥有国家安全局「底牌」之名。
日后,他也将成为「底牌」。
子楚此举,对他到底是成全还是报复?
丰生辰私底下学了素描,违规偷偷给子楚画了一幅画。
画中的子楚是他们初见时的样子。
这未必是子楚真正的样子。
而且大概率不是子楚原本的样子。
可是他没办法。
他要记住一个人,便需要选定一个轮廓。
次年,丰生辰十六岁,开始独自执行任务。
他搬离西区,开始独居生活。
他的脸,不时在变。
落脚处总住不长。
但是只要他不是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他总是会洗尽铅华和伪装,保留当日与子楚见面时的样子。
当初找上子楚,他用了自己真正的脸。
就算是西区同期成员也不知道的脸。
无论他搬到哪里,身边总带着一幅画。
子楚的画像。
晚上睡觉,他会把这张画像挂在床对面的墙上,睁眼就能看到。
看到画,他就会想,子楚如今在何地,在执行什么样的任务,又变成什么样子了。
虽然再无法获知子楚具体执行了什么任务,但是他可以通过任务报告渐渐嗅出些熟悉的感觉来。
报告平铺直叙,丰生辰却总能看出其间的腥风血雨。
闭上眼睛,他就会幻想子楚执行任务过程中经历过的事情。
子楚渐渐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部分,成为他心中的定海神针。
转眼四年过去,丰生辰发现自己执行的任务总过于简单。
而且,任务之间间隔太长。
他向上级表示不满。
上面漏了一句口风:这是子楚的意思,所有下放到丰生辰的任务都要经过子楚评估,若是难度太大,或者太危险,全部由子楚办了。
丰生辰怒不可遏,觉得子楚自作主张,当晚差点将子楚的画像撕了。
可终究舍不得。
他如何不知道子楚此举背后对他的保护之意。
他怒,是因为自己成为了被保护的那个。
从此执行任务,丰生辰的手段更加狠戾干脆,越来越有子楚的风范了。
在他二十一岁那年,执行的任务出了些岔子,他下腹中了一枪,任务即将失败,他性命垂危,意识迷糊中似乎有人来救。
模糊的影像中,脸是陌生的,给人的感觉却是刻在骨子里的熟悉。
是子楚。
他确定。
他伸手去抓,可是抓不住。
等他恢复意识,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间里。
房间里有药物、绷带、消毒水,有换洗的衣物,还有一盘麻辣小龙虾,唯独没有那个人。
他发现小龙虾热滚滚的,是刚做好不久。
丰生辰连鞋都来不及穿,追了出去。
他捂着肚子在林阴穿梭,他双目焦急地在每一个可疑的人身上扫过,他不争气地湿了眼眶,颇有怨气地低声重复:“好歹让我见一面啊!”
遍寻不得,他落寞无比地踩着尖锐的石子返回,在拐角处却见一女子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捧猫粮,喂院子里的流浪猫。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得到她的侧脸。
他的双腿,便似生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