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6年1月11日凌晨3:48,夏威夷霍洛岛,北部居民区,椰风酒馆。
吧台上的空朗姆酒瓶早堆到了半人高,瓶身的标签被酒液泡得发皱,有的还滚落在脚边,被士兵们踩着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杯壁上的水珠顺着杯沿往下淌,在台布上晕开一片又一片深色印记,原本冰得硌手的杯底,此刻也只剩一点残留的凉意。
没人记得换过几轮冰块,只知道手里的杯子空了就往吧台伸。
琼斯总能及时拎起新的酒瓶,银线般的酒液依旧精准,只是他指尖划过杯口的动作,比先前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停顿。
靠墙角的两个士兵不知何时抱在了一起。
穿灰马甲的那个攥着同伴的胳膊,酒气混着鼻息喷在对方肩上,话都说不连贯,却偏要凑在耳边絮絮叨叨:
【我跟你说……我家丫头去年才长到我腰……我要是回不去……】
话没说完,喉咙里滚过一声闷响,另一个拍着他的背,自己的眼眶却红了,嘴里含糊地应着【肯定能回去】,声音却飘得没根。
有个士兵扶着墙往厕所挪,脚步虚得像踩在棉花上,每走两步就弯下腰,胃里的翻腾声隔着衣服都能听见。
刚摸到厕所门,他猛地捂住嘴,下一秒就传来撕心裂肺的呕吐声,震得走廊里的灯泡都晃了晃。
等他扶着门框出来时,嘴角还挂着未擦净的痕迹,眼神涣散地盯着地面,没走两步就瘫在旁边的椅子上,脑袋一歪,竟靠着椅背打起了鼾。
突然,一阵跑调的歌声炸响在酒馆中央。
那个喝得满脸通红的年轻士兵,不知何时站在了椅子上,手里举着个空酒瓶,瓶底还沾着几滴酒液,随着他的动作晃来晃去。
【拆了高墙哟……见暖阳……】
他扯着嗓子唱,调子歪得没边,却有几个士兵立刻跟着应和,有的拍着桌子打节拍,有的举着酒瓶往空中挥,酒液洒在地上,混着花生壳黏成一片。
那正是最近在民间小巷里传得越来越响的【破壁之歌】,那正是「破壁者」的宣传歌曲,可此刻,士兵们却借着酒劲,竟唱得越来越大声,连瘫在椅子上的人都迷迷糊糊地跟着哼。
士兵们都忍不住称赞:
【还挺朗朗上口的。】
琼斯靠在调酒台后,指尖轻轻摩挲着一个空酒杯的杯沿。
他没再调酒,只是垂着眼,耳朵却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丝动静——从墙角的呜咽到厕所的呕吐声,再到那首跑调却滚烫的歌。
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这时,几个士兵互相搂着肩,胳膊架在同伴脖子上,脚步打晃着撞向吧台。
有人没站稳,后背【咚】地撞上酒架,上面仅剩的两个空瓶哗啦啦滚下来,碎在脚边也没人在意。
其中一个揉着发沉的脑袋,手指戳了戳空杯底,含混地嘟囔:
【老板,你这酒……咋这么容易上头啊?喝着没觉出啥,头都快沉成铅球了。】
琼斯嘴角勾了勾,声音依旧温和得像裹了层酒气,指尖轻轻敲了敲调酒台边缘:
【这是店里的独家秘方,慢饮才显味道,长官们喝得急了些。】
话还没落地,旁边一个士兵举着空杯,在台面上【哐哐】乱敲,酒渍顺着杯壁往下滴,溅在他满是褶皱的裤腿上。
他眼睛半眯着,语气裹着酒后的不耐烦:
【秘方啥的不管!再来一杯!满上!】
琼斯往身后的酒架扫了一眼。
上面早空得只剩几个歪歪扭扭的空瓶,标签掉了一半。
他微微欠了欠身:
【长官,柜台里的酒已经空了。您要是还想喝,我得去后院的酒窖取。】
【空了?】
好几个人同时打了个酒嗝,酒气混着汗味扑面而来。
最前头那个士兵踹了踹脚边的空酒瓶,声音粗了些:
【空了就去拿啊!杵这儿干啥?磨磨蹭蹭的!】
【好的,长官稍等。】
琼斯应得干脆,弯腰从调酒台下拖出一个编得紧实的木篮,篮沿缠着圈泛白的旧麻绳,提手处被磨得发亮。
他握着拐杖的手稳得很,没像士兵们那样晃,每一步都踩得扎实,慢慢往酒吧外走。
风从半开的门里灌进来,掀起他的衣角,酒吧后门拐个弯就是椰风酒馆的酿造地窖。
地窖门嵌在矮土坡里,深色木门上钉着块褪色的【酒】字木牌,边角都被雨水泡得卷了边。
琼斯扶着地窖壁往下走时,还故意趔趄了两下,拐杖【笃】地戳在石阶上,像是连站稳都费劲。
可脚一沾地窖地面,他瞬间直了腰背,步伐稳得像踩在平地上,方才的狼狈全没了踪影。
地窖里满是橡木桶的沉木味,一排排大木桶侧躺着摞到顶,桶身箍着生锈的铁圈,有的还渗着细密的酒珠。
空间比地面酒馆宽出两倍,仅墙角挂着两盏煤油灯,昏黄的光在桶壁上晃出晃动的阴影,连空气都裹着股凉丝丝的霉味,暗得只能勉强看清脚下的路。
他径直走向最深处,停在一个不起眼的木桶前。
这桶比旁的稍矮些,桶身沾着干泥印,看着和废弃的没两样。
指尖先轻叩一下,【嗒】的一声轻响;
随即重扣三下,【咚咚咚】的闷响传进桶内;
最后又有节奏地轻敲两下,【嗒、嗒】收尾,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犹豫。
下一秒,桶身侧面竟缓缓裂出一条缝,先是细细一道光透出来,裂缝越扩越大,一个刚好容一人进出的木门轮廓清晰起来。
门彻底打开时,里面的景象终于揭晓:
木桶内部早被掏空改造成秘密空间,林欣、浮生、狂风、雅各布和埃里希挤在里面,他们不是靠桶壁闭目养神,就是攥着磨亮的匕首,眼神里满是警惕却藏着松快。
他们,正是奥尔斯蒂德动用兵力搜了整整三天,连影子都没摸到的破壁者首领!
琼斯一看见木桶里的人,先前对士兵的温和瞬间换成了热络,脚步轻快地跨进去,手里攥着的木盒贴在身侧,生怕磕着。
【可算能松口气了,你们饿坏了吧?】
他说着,把木盒放在桶内铺的旧布上,指尖扣住盒底的木板轻轻一抽。
暗格露了出来,里面的老面包裹着油纸,还带着点余温,五份水装在锡壶里,壶口擦得干干净净,显然是早准备好的。
埃里希先动了,金属机械臂精准地夹起一份面包,指节在锡壶上轻轻叩了叩,声音带着点沙哑:
【谢了,琼斯。】
随后是雅各布,他抓起一块面包,嘴里还不忘说着:
【谢啦!老哥们。】
浮生紧随其后,先把自己那份递到蜷在角落的狂风面前。
狂风缩着身子,头发乱得像草,往日里蹦跳的劲儿全没了,眼皮都抬不动,只凭着本能接过食物,指尖发颤地往嘴里送,连嚼都没怎么嚼。
等狂风咬下第一口,浮生才拿起自己的那份,小口咬着,轻声补了句:
【多亏你盯着,不然我们早暴露了。】
林欣最后拿过食物,指尖碰了碰锡壶,确认水是温的,才抬头问:
【外面情况怎么样?】
琼斯往桶门处靠了靠,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才笑道:
【你要是问椰风酒馆的生意,那差透了——那些兵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正经客人半个不敢来,酒架上都积了灰。】
他话锋一转,眼里亮了点:
【但要是说破壁者的动静,那可是蒸蒸日上。】
【蒸蒸日上?】
雅各布立刻直了直身子,机械臂往桶壁上抵了抵,语气里满是急切:
【你没哄我们?】
【哄你们干啥?】
琼斯摆手:
【我虽走不开酒馆,但他们总在角落里开无线电,我贴着桶壁听了好几回——就算他们故意压低声音,我也能听见电流杂音里,他们在骂你们【搅得人心惶惶】。】
他笑得更明显了,【他们越急,就说明你们做得越对。】
林欣听着,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把自己没动几口的面包又递到狂风面前——狂风刚吃完手里的,看见面包眼睛亮了亮,立马接过去狼吞虎咽,碎屑掉在衣襟上也不管。
【你说得对。】
林欣点头,【这三天,我们的量子投影在霍洛岛的居民区、码头都露了面,已经有不少居民愿意加入外围,就等我们下一步动静。】
【不止这些。】
浮生放下面包,擦了擦嘴角:
【之前从监狱里放出来的那些人,已经在贫民窟搭了窝棚,那首脍炙人口的【破壁之歌】就是他们创作的,还有人在偷偷攒工具。他们都受过军政府的罪,现在愿意跟着我们干,以后会是咱们的主力。】
林欣缓缓直起身,目光落在浮生身上,声音里带着几分笃定:
【浮生,你之前提过,阿尔贝托已经在岛上五个居民区,选好各自合适的负责人了?】
浮生立刻点头,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衣角。
她早猜到林欣要谈下一步,干脆抬手将及腰的金色大波浪卷发抓在手里,利落地扎成高马尾,发尾随着动作晃了晃,语气干脆:
【没错,阿尔贝托用量子投影模拟过三次突发状况,测了他们的忠诚度和应变能力,没一个掉链子的。】
【好。】
林欣颔首,目光扫过桶内几人:
【我们在这儿待得够久了,不能再给琼斯添更多麻烦。】
这话刚落,狂风【噌】地一下蹦了起来,先前的蔫劲全没了,大眼睛亮得像燃着火星,攥着拳头的手背上青筋都绷了起来,连肩膀上的肌肉都在轻轻颤动,那股子憋坏了的劲儿,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出去把空气都撕个口子:
【终于能出去了?!】
琼斯坐在桶边,听得笑出了声,摆了摆手:
【这算什么麻烦?只要是跟军政府对着干的人,别说只是藏几天,就算让我掏心掏肺侍奉着,也心甘情愿。】
【那可不成。】
雅各布也站了起来,机械臂在身侧轻轻敲了敲,语气带着几分实在:
【老哥们儿,我们几个占着你的酒窖,还让你自费供那些大头兵喝酒,麻烦已经够多了。】
埃里希跟着起身,顺手拍了拍桶壁上的灰尘,嘴角带着点笑意:
【我们现在走,是为了下次能光明正大推开你酒馆的门,坐吧台前点杯朗姆酒,好好光顾你的生意。】
林欣这时忽然顿了顿,看向琼斯,声音放轻了些:
【琼斯,你真的不考虑吗?】
琼斯愣了愣,指尖在膝盖上轻轻摩挲:
【您是说……】
【北部居民区的破壁者负责人。】
林欣直接点破,眼神里带着一丝期许。
琼斯却笑了,指尖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语气带着几分自嘲:
【不了。我就是个瞎眼的调酒师,能力有限,还特别怕痛。万一被军队抓了,人家还没动刑,我说不定就把家底全交代了,那不是害了大家?】
林欣心里清楚,这是琼斯的推脱。
他只是想守着这家酒馆,做最稳妥的后盾。
她没再劝说,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放心走吧。】
琼斯话锋一转,语气变得笃定:
【现在酒馆里那群兵,为了怕上级查到他们在岗喝酒,早把监控全关了,连门口的岗哨都偷偷缩在角落聊天。你们从后院的侧门走,没人会发现。】
说罢,他拿起脚边的木盒,将暗格的木板重新盖好,扣得严丝合缝,又笑了笑:
【我还得回去接着【自费】供他们喝酒呢,可不能让他们醒得太早。】
话音落,琼斯扶着桶壁站起身,脚步稳当地走出了秘密空间,临走前还不忘轻轻带上门,将里面的人与外面的喧嚣隔成两个世界。
与此同时,夏威夷霍洛岛,中央居民区 中央广场,临时指挥中心。
中央居民区的临时指挥中心里,冷白的荧光灯把空气照得发僵,键盘敲击声像没停过的雨点,混着速溶咖啡的焦苦味在空间里飘。
一排电脑桌摆得笔直,每个座位前的士兵都盯着屏幕,眼睛熬得发红。
画面里反复播放着龙国女孩的全息投影片段,最长的不过五秒,最短的连轮廓都没看清就消失,可没人敢走神,手指时不时在键盘上敲两下,记录着投影出现的时间和位置。
奥尔斯蒂德站在最前面,她的屏幕被分成九个小窗,九个不同角度的投影画面同时滚动,光痕在漆黑的背景里闪了又闪。
她没坐,指尖捏着杯冷透的咖啡,指节在桌面敲出沉闷的节奏,眼神像鹰隼盯着屏幕里转瞬即逝的光影,连眨眼都透着紧绷。
有士兵偷偷抬眼,只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没人敢出声打扰。
这三天,奥尔斯蒂德几乎没合过眼,连军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都比平时沉了几分。
【将军,还是没捕捉到投影的信号源。】
旁边一个技术员声音发紧,手指在控制台上来回滑动:
【每次出现都像凭空冒出来的,消失后连一点电波残留都没有。】
奥尔斯蒂德没回头,目光仍锁在屏幕上。
其中一个小窗里,女孩的投影刚在码头一闪而过,裙摆的光影还没散尽就没了踪影。他忽然抬手,指尖点了点屏幕:
【把这个片段放大,慢放三倍。】
画面被拉满,像素有点模糊,但能看清投影边缘那层极淡的蓝色光晕。
奥尔斯蒂德盯着光晕消失的瞬间,喉结动了动:
【……敌人的技术,比我们的全息设备至少领先五年。】
她顿了顿,语气里多了点冷意:
【必须破解它——只要找到信号源,就能顺藤摸瓜抓到那群破壁者。】
话音刚落,一个士兵突然低呼一声:
【将军!您看这个!】
他的屏幕上,投影消失的最后一帧里,墙角似乎掠过一丝极细的光痕,像根银线。
奥尔斯蒂德立刻走过去,俯身盯着那帧画面,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把这个光痕的频谱调出来,和岛上所有信号塔的频段对比——快!】
指挥中心里的空气瞬间更紧绷了,键盘敲击声变得急促,每个人都盯着屏幕,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们知道,这或许是破解全息投影秘密的第一个突破口,也是抓住「破壁者」的关键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