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用吉普车的轮胎碾过南部居民区的碎石路，在管理局门口停下时，引擎的嗡鸣还没完全消散，就被一片热络的招呼声裹了进来。
奥尔斯蒂德推开车门，军靴刚落地，斜前方就冲过来个穿作训服的士兵，手里攥着条叠得整齐的白毛巾，腰弯得几乎成了九十度：
【少校！您一路辛苦，快擦擦汗——这毛巾我刚用热水焐过，不冰手！】
话音还没落下，旁边又挤过来个后勤兵，端着杯冒热气的咖啡，杯壁上印着的管理局徽章都被手指捏得发皱：
【少校，您最爱喝的黑咖啡，我特意盯着炊事班煮的，没放糖没放奶！】
走廊里的人像是早候着似的，但凡奥尔斯蒂德走过，原本扎堆聊天的人立马噤声，纷纷凑过来搭话。
有人凑到她身后想帮她拎公文包，手指刚碰到包带就被她侧身避开；
有人跟在旁边絮絮叨叨，说：
【少校您昨天在指挥中心的部署太神了】
【以后咱们霍洛岛的安全就全靠您了】
……
连称呼都从之前的【奥尔斯蒂德】改成了【您】，尾音拖得又软又长。
更有个年轻文员，手里攥着份没拆封的文件，非要往她手里塞，说道：
【少校您看一眼就行，不耽误您时间。】
那姿态，仿佛递出去的不是文件，是多大的恩惠。
奥尔斯蒂德的目光扫过这些张带着刻意笑容的脸，眼底没半分波澜。
她太熟悉这套了，前几个月她刚从火山基地调来时，这些人看她的眼神里全是排斥，背后叫她【火山来的怪胎】，开会时故意不跟她坐一起，连递份报表都带着嫌恶的模样。
就因为她不搞拉帮结派，开会时只说数据不绕弯子，见了愚蠢的决策会直接指出来，他们就把她当成了异类，让她在这管理局里活成了独来独往的影子，除了工作，连句多余的话都没人跟她说。
可现在呢？
就因为她从沃伦上将手里拿了霍洛岛军队的控制权，这些人就像换了张脸，谄媚的话一串接一串，连她走路的脚步声都成了值得讨好的信号。
换作旁人，或许会享受这种【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快感，可奥尔斯蒂德只觉得荒谬。
这些人的态度比军用电报还善变，却偏偏以为能靠这点虚伪的热络，攀上权力的边。
她没接任何人递来的东西，也没回应半句恭维，只是目不斜视地往办公室走。
有人还想跟上来，她只侧过脸，声音冷得像冰：
【工作时间，谈公事去作战室。】
一句话让身后的喧闹瞬间矮了半截，那些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笑容也垮了几分。
推开办公室的门，奥尔斯蒂德将公文包往桌上一放，随手扯掉了军帽。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桌面上投下细碎的影子，可她没看一眼，只从抽屉里翻出存放着全息投影纹路文件的U盘。
指尖划过U盘，她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相比于走廊里那些廉价的献媚。
相比于权力带来的虚浮快感，她更想知道，那个在暗处搅动风云的「破壁者」，到底藏在霍洛岛的哪个角落，而那该死的全息投影，又藏着多少没被揭开的秘密。
奥尔斯蒂德将U盘按在桌面一角，指尖在公文包的拉链上顿了两秒，随即猛地拉开。
里面没有多余的文件，只有一台边角磨出浅痕的军用笔记本电脑，银灰色外壳上刻着的孤星共和国军徽早已褪色，却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她单手将电脑拎到桌面中央，机身与木桌碰撞时发出沉闷的声响，按下开机键的瞬间，屏幕亮起的蓝光映在她眼底，连瞳孔里都染了层锐利的冷色。
开机界面跳过得极快，没有花哨的动画，只有一行滚动的军用加密代码，几秒钟后便切入主界面。
桌面背景是霍洛岛的军事布防图，密密麻麻的红点标注着明哨暗哨，右下角的通讯图标正闪烁着待机的绿光。
奥尔斯蒂德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得飞快，指甲边缘因用力而泛白，屏幕上的光标飞速移动，很快调出了加密通讯列表。
列表里的联系人寥寥无几，大多标注着【作战室】【后勤处】，唯有一个名字后面跟着串奇怪的备注——【工业猴子（仅限技术对接）】
她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三秒，眉头又皱了皱，仿佛光是看到这备注就想起了对方吊儿郎当的模样。
可指尖悬在键盘上，最终还是没删去那行嘲讽的备注，只是重重按下了【发起通讯】的按键。
屏幕瞬间暗了下去，随即跳出一串正在连接的提示框，绿色的进度条缓慢爬升，奥尔斯蒂德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死死盯着屏幕，连呼吸都比刚才沉了几分。
她没多少时间可等，对方必须立刻接起通讯，必须立刻帮她破解那段藏着「破壁者」踪迹的频段。
1分钟……
2分钟……
终于，屏幕从漆黑渐变成细碎的雪花点，几秒钟后，一方乱糟糟的空间骤然撞入奥尔斯蒂德的视线，那根本不像个工作间，倒像被废品站的零件活埋了：
书桌被电阻、芯片和半拆的电路板堆成小山，焊枪还插在电源上，枪头挂着半融化的锡丝。
地上的绝缘线缠成乱麻，一头绕着金属椅腿，另一头直接连到墙上钉着的设备上，那东西看着像蒙尘的铁盒子。
可懂行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是军用级信号发射器的改装款，银色外壳上裸露的接口泛着冷光，侧面的绿灯正有节奏地微弱闪烁，分明是处于工作状态的高精尖设备。
更别提桌角还摞着三四个空的能量饮料罐，罐口沾着褐色的液体痕迹，连天花板垂下来的灯泡，都被缠绕的电线遮去了大半光。
紧接着，一个脑袋从零件堆后冒了出来。
蓬松的爆炸头像被静电吸过的毛线团，几缕染成银灰色的发丝支棱着，还沾着片细碎的锡箔纸。
黑框眼镜斜架在鼻梁上，左边镜片蒙着层淡褐色的油污，镜腿断了一截，用银色胶带缠了三圈，勉强挂在耳朵上。
他穿的白大褂早没了本色，领口发黄，胸前沾着好几块深色的焊锡印，左边口袋还露出半截蓝色电线，随着他抬手挠头的动作晃来晃去。
【哟，奥尔斯蒂德少校？】
他刚开口，就不小心肘尖碰倒了桌沿的电容，零件滚在木板上发出【叮当】一声，他慌忙伸手去捞，结果又带倒了旁边的螺丝刀。
等他终于坐直，对着屏幕咧嘴笑时，奥尔斯蒂德才看见他嘴角还沾着点巧克力酱。
那模样，活像只在零件堆里打滚的、又脏又滑稽的毛球，和他手里摆弄的高精尖设备形成了荒唐的反差。
奥尔斯蒂德指尖在桌面轻轻点了下，眉头微蹙却没流露半分多余情绪，只冷声道：
【斯蒂芬，我需要你破解一段频段。】
斯蒂芬闻言，指尖还在摆弄着桌上的电阻，嘴角却先勾起一抹促狭的笑，黑框眼镜滑到鼻尖也没管，故意拖长了调子：
【「无脑智性恋」找上门，准没好事，怎么，霍洛岛的兵不够你指挥，还是权力太大，连破解频段这种【粗活】都懒得自己弄了？】
奥尔斯蒂德指尖在笔记本键盘上敲了下，发出清脆的声响，眼神冷了几分：
【少给我装蒜，「工业猴子」 要是你那堆缠成乱麻的线路没把你脑子搅浑，就该知道我不会为了小事找你。】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屏幕里斯蒂芬身后闪烁的信号发射器，语气沉了些：
【这段频段关联到「破壁者」，还有那个该死的全息投影——只有你能解开。】
【哟，还知道我重要啊？】
斯蒂芬终于直起身子，伸手把眼镜推回原位，指尖蹭过白大褂上的焊锡印，语气里的调侃淡了点，却依旧没饶人：
【我还以为我们少校眼里，除了工作就是权力，早把我这「立志进无上学会的疯子」忘到脑后了。】
他边说边伸手拽过旁边的数据线，往自己的设备上插，屏幕里传来电流的滋滋声：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次倒是比上次求我修通讯器时客气多了。
上次是谁跟我说「斯蒂芬你再磨蹭，我就把你那堆破零件扔去喂海鸟」来着？】
奥尔斯蒂德的眉头皱得更紧，指节在桌面捏出泛白的印子，语气比刚才沉了几分：
【那是因为你当时非要跟我赌谁先算出能量公式，耽误了三个小时，但这次不一样，斯蒂芬，霍洛岛现在就是个随时会炸的火药桶。】
她点开文件时，指尖都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传输进度条在屏幕上缓慢跳动：
【蠢货沃伦那个脑子装的是火山灰吗？为了立功，没确认识别号就把民航客机打下来了——你知道那飞机上藏了什么？是极有可能把岛掀翻的恐怖分子，是tmd「哭丧者」！】
【哦？民航客机？】
斯蒂芬原本搭在键盘上的手顿了下，黑框眼镜滑到鼻尖也没推，语气里的调侃淡了些：
【你这语气，跟抓着偷你零件的贼似的。】
【比那糟一百倍。】
奥尔斯蒂德打断他，声音冷得发尖：
【那些人登岛还不到一周，先把非法移民监狱血洗，所有囚徒全跑了；
然后，他们转头就搞出个「破壁者」的组织，专门跟军政府对着干。
现在更离谱，靠全息投影把「破壁者」影响力散得全岛都是，你也知道，军政府平日里就没干过几件人事，现在「破壁者」一诞生就像是一颗掉进稻草堆里的火星一样，不一会儿这把火就会把整个夏威夷都烧掉！但那些蠢货丝毫就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
你以为我急着找你破解频段，是闲得慌？再拖下去，霍洛岛的士兵不用等敌人来，自己先乱成一锅粥了！】
她往前倾了倾身，屏幕里的身影更显锐利，连平时冷硬的轮廓都多了点焦虑：
【我没功夫跟你赌，也没功夫听你嘲讽，这次要是解不开频段，不光「破壁者」，那些恐怖分子迟早会搞出更大的事。
你再磨蹭，下次见面我就不是威胁扔你零件了，是直接把你那堆破设备拖去填海岸线的缺口。】
斯蒂芬摸了摸下巴上没刮干净的胡茬，终于收起了嬉皮笑脸，伸手把眼镜推回原位，指尖在自己的设备上敲了敲：
【行吧，不逗你了。】
他盯着奥尔斯蒂德发来的文件图标，语气里多了点正经：
【民航客机、「哭丧者」、「破壁者」……这串事凑在一起，倒比我上次拆的军用发射器有意思多了。
不过你可得记着，要是破解时烧坏我那台信号接收器，你欠我的就不是一块芯片了。】
【好了，你想要什么？等你解决完这件事之后，我都给你，行了吧。】
奥尔斯蒂德催促道。
【知道了知道了，别跟训新兵似的。】
斯蒂芬盯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原本吊儿郎当的语气瞬间沉了下来，只有眼底还带着点惯有的散漫：
【不过我可提前说好了，这频段看着不简单，说不定得拆我那台刚改装好的信号接收器，要是弄坏了，你得帮我弄块军用级的芯片，不然我可不管。】
【你敲诈我？】
奥尔斯蒂德的声音冷了下来。
【什么叫敲诈？】
斯蒂芬抬头，对着屏幕挑了挑眉，爆炸头晃了晃：
【这叫等价交换，少校。你拿权力换我的技术，公平得很，再说了，除了我，你还能找谁？那些跟在你屁股后面献媚的蠢货，连电阻和电容都分不清吧？】
奥尔斯蒂德沉默了几秒，指尖再次敲了敲桌面，最终吐出一句：
【芯片可以给你，但你必须在48小时内出结果。要是超时，我不光不送芯片，还会把你房间里那堆【破烂】全搬到管理局广场上展览。】
斯蒂芬的手指顿了下，随即笑出声，敲键盘的速度更快了：
【行，就这么定！到时候你可别心疼你那宝贝管理局的面子 毕竟，让大家看看「工业猴子」怎么帮伟大的奥尔斯蒂德上校破案，也挺有意思的。】
屏幕里传来键盘持续的敲击声，奥尔斯蒂德看着斯蒂芬认真工作的侧脸，眉头悄悄舒展了些许。
哪怕每次见面都要互骂到脸红，哪怕彼此都觉得对方是个【疯子】，但她比谁都清楚，只要斯蒂芬点头，就没有解不开的难题。就像这么多年来，他们骂着骂着，早已成了彼此唯一能放心交付后背的人。
斯蒂芬的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了两下，屏幕上跳出一串闪烁的频段波形，他挑眉瞥向镜头，黑框眼镜后的眼神满是【看傻子】的戏谑：
【这波形的峰值、跳频间隔，还有隐藏的三阶加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路数，也就你，天天扎在指挥中心跟士兵训话，把电子信息课的基础全还给教官了。】
他伸手挠了挠爆炸头，锡箔纸碎片从发丝间掉下来，落在白大褂上：
【我看再过俩月，你连民用信号和军用信号都分不清，到时候别再把【工业猴子】的称呼安自己头上。】
奥尔斯蒂德的指节在桌面攥得发白，语气冷得像结了冰：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我是没空想这些旁门左道，总比某些人天天抱着堆破零件，连无上学会的入门考核都过不了，只能对着信号发射器自我感动强。】
她往前倾了倾身，屏幕里的身影更显锐利：
【有那嘲讽我的功夫，不如想想怎么把你那台快散架的发射器修利索，别到时候破解频段时掉链子，又找借口说是设备不行。】
【嘿，你这【无脑智性恋】还敢提无上学会？】
斯蒂芬被戳到痛处，伸手拍了下桌子，桌上的电容又滚了一圈：
【我那是不屑于应付考核里的蠢问题！哪像你，靠着点权力就鼻孔朝天，连最基本的频段特征都抓不住。
要不是看在你这次找我的事真有点分量，我早把通讯掐了，让你自己跟那些蠢货士兵瞎琢磨去！】
奥尔斯蒂德深吸一口气，额角的青筋跳了跳，最终还是先松了口，语气里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妥协：
【够了，斯蒂芬。现在不是跟你抬杠的时候，「破壁者」的事拖不起，你赶紧说，这段频段到底是什么？】
斯蒂芬见她服软，嘴角咧得更大，伸手点了点自己屏幕上的波形图：
【早这样不就完了？跟你说，这频段根本不是那种普通的破信号塔能发出来的，它是「奇点网络」的专属频段。】
【奇点网络？】
奥尔斯蒂德下意识重复这四个字，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猛地抬手按在桌面上：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她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震惊：
【这种频段功率，民用的连零头都赶不上，军用频段在它面前跟玩具似的，整个霍洛岛，不，整个联盟里，只有「奇点网络」能支撑这种算力！】
【总算没蠢到家。】
斯蒂芬撇撇嘴，伸手拿起桌角的能量饮料灌了一口，褐色液体顺着嘴角往下滴：
【你也知道，「奇点网络」是无上学会的波特曼·阿尔及利亚搞出来的，跟蜂窝网络原理像，但算力是天差地别，普通设备一接入，功率能翻十倍不止，蚊子变老鹰都算保守的。】
他顿了顿，指尖敲了敲屏幕上的加密节点：
【也正是因为这网络，那些赛博空间、强AI才不是纸上谈兵，不过，一群入侵者能用到奇点网络的频段，这事可就有意思了，难不成，对方真的是「哭丧者」？呵呵……我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