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没有立刻回答。
而是看着一双神龙之臂渐渐恢复，化为一双枯瘦之手，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沉默片刻之后，说道：“我这一生，也算是精彩无比，身为神龙谷的天骄，最后竟然修行了魔道。”
“唯一不甘之事，便是千年前的东方云不知死活......孰是孰非于是，或许在千年之前，那些家伙以为我葬身于青云山中，便已烟消云散。”
王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回道：“人死若灯灭，在世人眼中的前辈再无是非。”
“只怕未必如你所言。”
老人缓缓抬头，呢喃道：“我兼修道魔，于此枯坐千年，想明白了一些道理，依旧还有很多想不通，破不开的死结......”
王贤闻言，一时呆住了。
自己呢？
师尊在断龙山上的一幕，算不算是自己解不开的死结？
对四大宗门来？
消失在自己算不算是他们心里解不开的死结？
倘若有一天自己突然回到皇城，倘若自己回到昆仑山的道观，那些家伙会不会如眼前的老人一样。
不惜千里，万里，再次杀上门来？
只是王贤不知道的是，老人于此苦苦煎熬了千年时光，对他来说，天下间所有的人，都可以是他的敌人。
即使炼气境三重的王贤。
只不过，老人眼下依旧被链禁锢，无法从祭坛上挣脱出来。
在他看来，眼前的少年，也许便是他离开樊笼的机缘。
想到这里，老人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
淡淡地说道：“就凭你这可怜的修为，以后如何在妖界闯荡？不如做我的弟子如何，我可以将道魔相融的法门传授给你......”
卧槽！
王贤闻言之下，惊呆了！
来了，这家伙终于露出了狐狸尾巴......
自己连老师秦珺的本事都不敢学，又哪里会学做你的弟子？
道与魔？
不不！自己可是佛道魔三宗兼修。
冷静下来的王贤，这一瞬间身体在剧烈摇晃，给老人一种激动不安，甚至疯狂的感觉。
在老人看来，却是自己讲了这么久的故事，终于有了一点收效。
在他看来，欲要纵横天下，首先便是要改变自己的力量修为。
老人静静地说道：“按你眼前的修为，要想拥有我这样的力量，至少还得苦苦修行五百年。”
“只要你拜我为师，我用魔界的灌顶大法，为你注入神龙之力，不出十年，你便能拥有我一半的力量。”
千年前的妖界是怎样的情形，王贤不知道。
但是看了眼前老人的神情，他好像有些明白老人当下的心情。
学贯道魔，曾去过魔界修行数年。
身为神龙族的天骄，却敢挑战青云宗仗剑挑天下的掌门。
因为一株神药，差点把青云宗的掌门斩于此间，被禁锢山洞千年却将道魔兼修，炼成出神入化。
甚至有了佛门一枯一荣的意境，这样的人物，恐怖妖界无人能敌！
只不过，老人显然想错了一件事情。
那就是王贤不吃这一套，他有自己的骄傲，更有自己修炼的心法！
神剑在手，天下我有！
怎么可能拜眼前的老人为师，便是青云宗的秦珺，也只是做了王贤的老师，而不是像杨婉妗那样的师尊。
眼下的他，不需要继承任何人的衣钵！
神龙之体，王贤眼下就是。
既然神龙谷在妖界，他只要去了那里见到敖千语，只能进入化龙池，他王贤也是纵横九天的神龙。
魔道？
自己早晚会去那个地方走上一回，更不要说，他修炼的不死长生经，第三重便拥有一种类似魔道的力量。
眼前的老人，又怎么能知道自己早就接触了那种神妙的意境？
更关键的是，王贤很清楚，自己眼前的修为，是因为修炼了不死长生经的缘故。
只要给他更多的时间，他早晚会走到这个世界的巅峰。
不对，他应该是被老天针对了。
按说时间流逝，他的修为应该慢慢恢复才对，而不是一直被卡死在炼气境三重。
卧槽！
他从老人的眼神里，看出了对当年那些设局陷害之人的怨恨。
电光石火之间，王贤也想到了那一年的冬天。
雪花飘飘，自己被司马珏父子绑在凤凰书院盘龙柱上，千刀万剐时的情形。
下意识的，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仿佛老人的目光，如司马珏父子手中的灵剑，一下一下地刺在自己的胸口。
凤凰书院的惨案，在王贤心中渐渐远去，甚至快要被他遗忘之际。
因为老人的一番话，一个眼神，如昨日重现，一一浮现在王贤的眼前。
那是一场噩梦，是挥不去的恐惧。
这一瞬间，王贤知道自己恐怕无法将当年的仇恨轻轻地抹去。
那一刀一剑，已经烙印在他的血肉之中，烙印进了他的神魂里面，只需要一个暗示，立刻就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唯一不同的是，他是王贤。
不需要世间的诱惑，也不需要别人给他绝对的力量，更不需要眼前的老人。
说什么用魔道之法，神龙之力为他灌顶。
看在祭坛上老人的眼里，却是自己一番话的诱惑，仿佛是一只无形的手，将跌坐在地的少年从地上拉了起来。
一步，一步往自己而来。
只是，少年走了一半，却突然停下了脚步。
......
就在老人将要欢呼的一瞬间。
王贤蓦然抬头，他没有去看这个名为神龙族叫作蒟蒻老人那热烈的目光，也没有在意老人会不会突然扑过来吞噬自己。
而是抬头望向穹顶上那块透着万道金光的巨大水晶。
他在想，一会自己要不要一箭将其射穿，然后从这里脱困而去？
还是说，他将会跟老人熬到月亮升起来的时候，用一枝竹箭，将老人的身体射穿？
祭坛上的老人，却在这一瞬间听到了王贤的喃喃自语。
“我不要入魔，我不要灌顶......”
当王贤望着天空落下的金光一瞬，眼眸里有一抹光芒，亮过了落在身上的光辉。
气的老人不得不使出神龙的诱惑。
凝声说道：“过来吧，我让你成为神龙族的一份子。”
“不要。”
王贤淡淡回道，仰望头上这块巨大的水晶，如同仰望星空。
想着自己跟师尊杨婉妗在神河深处看到的那一挂星河，心境刹那变得宁静空明。
世间一切的诱惑，都无法让他往前踏出一步。
看尽世间繁华，自己不知死过几回......又岂会因为老人一番诱惑人心的话，便莫名其妙地乱了稳如磐石一样的心境？
刹那之间，他甚至伸出双手，去拥抱头顶落下的万道金光。
虽然他不知道这是如日中天，还是夕阳的光芒。
看在老人的眼里。
却是怔怔发呆的少年，在自己的诱惑之下，伸出双手，要来祭坛之上拥抱自己。
于是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嘴角轻动：“来吧，拥抱我，我给你永恒......”
“嗡！”
老人面前突然涌现出一道金光，一团黑雾。
老人的一只手臂骤然化为神龙之臂，越过数十丈的虚空，眼见巨大的龙爪就要落在王贤的头顶。
刹那，一股恐怖瞬间涌上王贤的心头！
一团黑雾从老人的龙爪之下嗤嗤喷出。
王贤有一种错觉，自己的身体不由自主，要往老人飞去......
霍然收回望向穹顶的目光，看着老人那苍老的面容，王贤感觉神海中有一道剑鸣骤然冲出！
眼眸闪过了抹杀意。
伴着老人发出神龙的吼叫，王贤双手在空中刹那结印，一朵莲花闪电般往老人飞了过去。
嘴里轻轻地喝道：“临！”
“轰隆！”
一道巨大的爆炸在广场中响起，祭坛上的老人纹丝不动，王贤却往后倒飞了十丈。
这是他做出最快的反应，也是最正确的反应。
一道手印，反应简洁直接而且凛冽，出手便是不计生死的轰出！
想要算计我，你还嫰了一点！
轰然炸开的神龙之力，差一点便在广场上化为熊熊燃烧的神龙火焰。
若不是老人要借着王贤之力，斩断禁锢自己的铁莲，只怕这一招就能要了对方的性命。
这是他的自信。
却不知道，王贤比他更加警惕，只是走到一半，便瞬间停了下来。
......
异变陡生，王贤却没有立刻逃走。
因为就在这时，山洞里又响起了轰隆隆的巨响！
不，应该是身后的山洞在这一声爆炸声中突然塌了。
只是眨眼之间，王贤神识中的山洞，便走了一条走不回去的死路，洞壁不知倒塌了多少。
他知道，这是老人的算计，料定自己无法从他的魔爪之下逃脱。
眨眼惊变，王贤手里多了一把黄纸折成了小剑。
一刹那，老人枯瘦掌心却有一道恐怖的气息喷涌而出，向着王贤袭来。
“嗤！”的一声。
王贤挥手出剑......
他看到老人那双贪婪，带着死亡气息的目光。
只是老人不知道，面临绝境的少年，一出手便是他最得意的燃烧符文。
一道闪电斩向老人，老人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看了一眼，目光落在王贤的手上。
“铮......”
王贤手里多了一把剑，巨阙出现的一刹，老人挥手之间，将王贤斩出的符文化剑拍向天空。
“轰！”的一，半空中一道火焰炸开。
“嗡！”
王贤刹那觉得神海一阵刺痛涌来，仿佛一师尊白幽月拿着一根绣花针，刺进了自己的神海。
眼前一黑，手里的巨阙当地一声掉在地上。
王贤也跟着趴在地上，如被重击一般，只是一招，他便输了......
斩出的符文化剑，恍若被一阵狂风卷过，阒然无声地消失在他的眼前。
电光石火之间，王贤想起了一件恐怖的事情。
眼前的老人既然修为不是他可以掂量，那么自然也拥有能让他绝望的神海。
卧槽！
这老头竟然使出了神识之剑！
你他娘的，还要不要脸？
老人神情冷漠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王贤，深陷眼窝里的有一团鬼火在闪烁。
这不是神龙之火，是黑色极为妖异的魔道火焰。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招，实际上蕴藏着老人神龙之力，跟魔道的修为。
老人被囚于此千年时光，原本根本无法使出这样恐怖的力量，只因为王贤给他喝了一壶酒，吃了一只兔子。
王贤气的一声怒吼：“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