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孟姝的意思,她本不会选在纯妃生辰这日借何医正之口公开身孕的。
毕竟在这样的场合宣布喜讯,不仅会分了本该属于纯妃的恩宠,还会惹得六宫瞩目,徒增是非。
但这是云夫人的意思。
云夫人的考量也不无道理。其一,今日既是纯妃生辰,按例皇上本该留宿会宁殿。但若此时公开,皇上顾及她初孕的身子,多半会改变主意留在灵粹宫。这般安排,便能全了纯妃。
其二,云夫人说‘与其藏着掖着,不如早些让皇上知晓’。既能免去每日往仁明殿请安的奔波,也能借机光明正大地受着皇上的庇护,专心养胎。
其实还有另外一层,皇上今夜若改道去了孟姝那里,对纯妃就难免心存亏欠。这份亏欠,来日说不定就会有更多的恩宠补偿。
孟姝这般聪慧,如何猜不透云夫人的心思。
不过,她也盼着生辰过后纯妃能早日得偿所愿怀上龙胎。为此,她还特意让纯妃佩戴那枚久未示人的坤凤佩赴宴,皇上方才见了果然就有一丝触动......
言归正传。
得知孟姝已有一个多月身孕,皇上甚觉惊喜,脸上是掩不住的喜色。“难怪姝儿这些日子总是精神不济,原来是有了身孕!”
何医正躬身回禀:“恭喜皇上,微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绝不会诊错。简太医此刻正在殿外候着,可要传他进来再诊一次?”
孟姝指尖轻轻抚过尚且平坦的小腹,轻声开口道:“妾身自然信得过何医正的医术。”
皇上上前握住孟姝的手,神色温柔:“姝儿暂且在这歇着,待会儿朕亲自送你回灵粹宫。”
孟姝浅笑着点头应下,目光似不经意瞥见景明袖中露出的锦盒一角,好奇问道:“景内官手中拿的是什么?”
景明已许久未见过皇上这样欣喜的神色,一时忘了这事。
此刻被问及,他当即将药梳之事一五一十道来。
皇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缓缓转身看向何医正,沉声道:“你可查验清楚了?这用来缓解头风的药梳,若用在常人身上有什么隐患?”
何医正闻言赶忙跪伏在地:“回皇上,莪术、川芎一类的药材有活血行气的效用,常人所使用并无大碍。若...若是有孕的妇人长久使用此药梳,不消三个月便可能有...有小产之虞。
且这把玉梳尚不知还用了何种药材,需得将其剖开,方能查验明白。”
皇上眉峰微蹙,不免想到倘若纯妃恰好有了身孕,用这把药梳,后果不堪设想。
他当即吩咐:“何医正,待会儿你为纯妃仔细诊一诊脉。”旋即命景明宣纯妃来内殿。
孟姝似收到惊吓般,面色更显苍白,她指尖攥紧袖口,又是担忧又是后怕的说:“皇上明鉴,纯妃娘娘从未患过头风,谢美人因何送纯妃娘娘一把药梳?”
皇上抬手轻拍孟姝手背,安抚道:“姝儿先安心,具体如何,等何医正再验过后再定夺。”
说罢便命何医正当场破开玉梳查验。
何医正领命,吩咐身后跟着的内侍去取清水、酒醋、羊乳等物,用以辅助查验。
......
纯妃甫一进殿,先闻到殿内弥漫着一股酸涩味,之后便见到太医正用热醋熏蒸玉梳的场景。(注:热醋蒸汽熏蒸,可以挥发掩盖香气的玫瑰露)
何医正已到了快致仕的年纪,这番忙碌下来顿觉吃力。景明贴心的提议:“简太医与陈太医都在殿外值守,皇上,您看要不要将他们召来?”
皇上摆手示意,景明立即着人去请。何医正向景明投去感激的目光,取出脉枕为纯妃诊脉。
约莫半刻钟后。
何医正收起脉枕,站起身禀报道:“回皇上,纯妃娘娘六脉调和,并无大碍,只是略有肝气郁结之象。微臣稍后拟个疏肝解郁的方子,调养一段时日便好。”
刚进内殿,便被拉着诊了回脉,纯妃是一头雾水。
说起来也是难为她了。
她一对药梳之事毫不知情,二还得表现出是刚得知孟姝有孕,临场需得做出恰当的反应。
好在孟姝佯装“气恼”之余,快速和她说了前因。
纯妃听了怎会不知谢美人是不怀好意,但她也和孟姝方才的反应一样,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臣妾从未患过头风病,谢美人在臣妾的生辰宴上,送臣妾一把药梳是何意?”
景明手中的拂尘微微一颤,暗自咋舌,两位娘娘不仅心思相通,连说辞都如出一辙。
皇上的目光在纯妃平坦的小腹上停留片刻,眉头微蹙。若谢美人当真知晓纯妃有孕而行此毒计,倒还说得过去。可如今太医诊脉分明未见喜脉,这番举动反倒显得蹊跷了。
此时,麟德殿主殿内。
眼瞧着纯妃被突然传唤至内殿,皇后与其余嫔妃面面相觑,一时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有谢美人心底忐忑起来。
她前日安插在灵粹宫的眼线曾密报纯妃有孕的消息,经多方查证后,她才借送生辰礼的时机,将那把早已准备好的药梳送了去。
那梳子用玫瑰露反复熏制,任谁都发现不了端倪。
那玉梳用玫瑰露熏过,任谁都发现不了。
想到此处,谢美人稍稍定了心神。
殊不知她这副坐立不安的模样,早已被皇后尽收眼底。杏雨方才已经将偏殿发生的事告诉了她,皇后听闻后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借冬儿之口不过是试探虚实,若有人上钩正好“借刀杀人”。原本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安排,谁想到谢美人竟这般莽撞愚蠢,不仅贸然出手,还留了手尾。
皇后气恼之余,转瞬便向身旁的桂嬷嬷递了个眼色。
桂嬷嬷见状,悄无声息离开麟德殿,往灵粹宫方向去了。
......
内殿之中。
何医正与简止、陈太医将玉梳剖成几块,用水浸析出的古法,分别将玉梳碎片浸在羊乳和酒中,很快查出这把玉梳还曾用红花熏蒸浸泡过,且长达半年之久。
皇上震怒,面色阴沉如水。
纯妃惊道:“怪不得谢美人刚才旁敲侧击,一个劲问我身子可有好转。难不成是见臣妾抱病两日,便疑心臣妾有孕,这才费尽心机想要害我?”
“婉儿安心,好在底下的人发现的早。谢美人既是真存了害人的心思,朕必当严惩,以肃宫规。”
皇上开口安抚纯妃,声音虽缓却已然透着寒意。
孟姝轻蹙眉头,适时发出疑问:“皇上,纯妃娘娘不过是病了两日,谢美人怎会如此笃定是怀了身孕?”
皇上当即会意,厉声吩咐景明让掖庭局彻查!
好好的生辰宴,因这场变故不得不提前散去。
见谢美人被带下去,众嫔妃神色各异。
尤其是得知孟婕妤有身孕后,皇后更是险些维持不住端庄仪态。沈婕妤也因情绪激动一下动了胎气,惹得太医们又是一阵忙乱。
夜色渐深。
按例本该留宿会宁殿的皇上,此刻满心满眼惦记的都是孟姝刚怀了身孕。
他温言安抚了纯妃几句,直接护送孟姝回了灵粹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