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姝这些日子观察下来,曲才人行事周全有度,心计手段都占全了。
因此对她始终存着三分戒备。
初入宫时曲才人位分不显,与谢氏同住春禧殿,她做足了依附谢氏与其倾心相交的姿态。要知道当时曲宝林尚在禁足,她都能按捺住家族压力,一味与谢氏交好,从未起过求人探望的心思。
之后随圣驾前往行宫避暑,游湖宴上拔得头筹。侍寝后虽遭了无妄之灾染上花癣,却也应对得滴水不漏,甚至借此搭上了纯妃送出人情。
紧接着,回宫后即便痊愈也不急着复宠。这般沉得住气,反倒因此比旁人更得皇上的青睐。如今谢氏因罪打入冷宫,她也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受恩典搬入春禧殿主殿......
孟姝将心中疑虑尽数说与纯妃,末了正色道:“...不管曲才人有没有推波助澜,如今她的确比旁人得皇上的眼。婉儿与她往来时,定要更加注意。”
纯妃道:“她虽有些心机,但终究根基尚浅,一时半会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姝儿只管安心养胎......”
见纯妃没太放在心上,孟姝话音重了些:“越是这般不显山不露水的,才越要提防。若宫里人人都如沈婕妤、曲宝林之流,我也就不与你说这些了。”
纯妃这才道:“好好好,你先前总也提醒过我几回了。横竖我与她只在仁明殿请安时碰面,往后我多留个心便是。”
......
十月初,凉意渐浓,粹玉堂的朱漆大门终日紧闭,除了纯妃时常过来外,一概闭门谢客。
除了时常感到倦怠嗜睡外,孟姝并没有任何不适,这般清闲反倒让她有些不惯,时常望着窗外发呆,连案头的棋谱都翻得起了毛边。
冬瓜在小厨房变着法子研制新菜式,不过大多是些奇奇怪怪的搭配。
为求精进,她常去纯妃宫里寻临安来的厨娘切磋讨教,回来便逮着绿柳试菜,可怜绿柳连尝两日,竟闹得肠胃不适,躺在榻上直哼哼。
冬瓜瞧着绿柳的模样直感慨:“还是习武之人的肠胃最得我心。”转头就端着新做的菜式去寻明月了。
这日,纯妃从仁明殿请完安,照旧过来寻孟姝说话。
踏入灵粹宫宫门,熟门熟路地绕过影壁,远远就瞧见孟姝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正执着一卷书册出神。
“你倒好,不必日日去仁明殿应付那些虚与委蛇的场面,真真儿是得了大自在了。”纯妃走近了,语气里带着几分真实的欣羡。
孟姝闻声抬眸,见是纯妃来了,当即合了书卷起身相迎。
她唇角漾开一抹浅笑,伸手扶住纯妃的腕子:“我这儿清静是清静,可也闷得慌。正想着你若再不来,我可就要差绿柳去请了。”
说着引她往内室走去。
两人到了书房,刚摆好棋盘,就见绿柳捧着一方缠枝纹锦盒进来,神色间透着几分异样:
“娘娘,行宫里的庆昭仪遣于嬷嬷过来送贺礼,说是恭贺娘娘晋封之喜。夏儿和春儿正在外头招呼着,您可要见一见?”
纯妃听了先是发愣,随即蹙眉道:“都过去七八日了,她这时候给姝儿送哪门子贺礼?”
绿柳忙道:“奴婢方才仔细查验过,是支赤金梅花珍珠簪。虽看着有些年头了,但做工极是精巧。”
说着将锦盒打开。
一枚簪子静静躺在锦盒之中,簪头五朵梅花错落有致,每朵不过小指甲盖大小,花心处嵌着一颗罕见的粉色珍珠,不过绿豆大小,却莹润生辉。
纯妃只瞧了一眼便奇道:“看这手艺...倒像是宫里头的老物件。”
孟姝招手让绿柳递到跟前,拿在手上仔细看了看:“刚翻新过不久,但看簪体确是旧物。”
她忽然抬头,“蕊珠,你一直为娘娘打理首饰,且来看看。”
侍立一旁的蕊珠上前接过,不出片刻突然轻呼:“奴婢记着永宝楼许多年前仿制过一支梅花簪,跟这支样式相差无几。”
纯妃听了,细细回想:“蕊珠这话倒提醒我了,龚掌柜每年送到府里许多首饰,好像是有过一支跟这个差不多的梅花簪,当时大姐姐很喜欢。”
蕊珠显然记得更清楚,她忿忿道:“娘娘许是忘了,那支簪子后来被怀安侯府的堂小姐强要了去,说是京城正时兴这个样式......”
孟姝将梅花簪轻轻放在案几上,心里隐隐有所猜测。
她朝绿柳微微颔首,示意将于嬷嬷带进来。
不过月余未见,于嬷嬷似乎更苍老了些,她正准备跪在地上行礼,夏儿得了孟姝眼色,连忙上前虚扶了一把。
“奴婢拜见纯妃娘娘,见过瑾昭容。奉主子之命回宫探望太后娘娘,顺便特意给娘娘道贺,恭祝娘娘晋封嫔位之喜。”
于嬷嬷态度恭敬,目光不自觉地往案几上的梅花簪瞟去,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眷恋。
这下孟姝便更为笃定。
“有劳嬷嬷走这一趟。回去转告昭仪娘娘,这支簪子我很喜欢。”
于嬷嬷闻言福了一礼,欲言又止地站在原地。
孟姝摆手示意绿柳几人退下,花厅内只余她和纯妃,“嬷嬷有话但说无妨。”
于嬷嬷跪伏在地,犹豫再三才低声道:“奴婢有一桩私事,斗胆想请问娘娘。”
她抬头时,眼中带着几分忐忑:“月前奴婢在千鲤池畔曾见过周夫人一面,周夫人眉眼间极似奴婢认识的一位故人......”
于嬷嬷话音微顿,似在斟酌措辞,“奴婢冒昧,想问一问娘娘,这位周夫人可是......来自江宁?”
孟姝的目光落在于嬷嬷紧攥衣角的手上,许是因紧张,指节已然发白。
她心下了然,想必这些时日于嬷嬷没少暗中打探。只是绣云的身世被捂得严严实实,岂是轻易能查得到的。
“舅娘祖籍临安,与江宁相隔并不算太近。不知于嬷嬷的那位故人,姓甚名谁?”
于嬷嬷闻言颇为失望,又觉着不该如此冲动,马上便搪塞道:“回娘娘的话,许是奴婢老眼昏花看错了,只是眉眼间...依稀有些相象。奴婢认识的那位故人已经去世多年。”
见于嬷嬷面色萎靡,孟姝没有继续追问,转而拿起一旁的梅花簪,直言问道:“这支簪子,是庆国公府大小姐的遗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