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嬷嬷猛的抬头,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她强作镇定的回道:“回娘娘,奴婢当年服侍大小姐时,并未见过这支梅花簪。”
这话倒也算不得说谎,但她清楚地记得大小姐素喜梅花,也最喜欢粉色珍珠。反倒是二小姐自小畏寒,也最不喜欢梅花。
孟姝知她言不由衷,既不点破,也无意为难,只朝外间唤道:“夏儿。”
待夏儿进来后,温声道:“于嬷嬷往日待你们不薄,带嬷嬷下去吃些茶,歇息好了再回行宫不迟。”
于嬷嬷如蒙大赦,连忙叩首道谢。夏儿乖巧地福了福身,上前搀扶着她缓缓退出书房。
出了粹玉堂,夏儿扶着于嬷嬷往值房走去。
路上,于嬷嬷打量灵粹宫的一草一木,忍不住拍了拍夏儿的胳膊:“你和春儿是个有福气的,在瑾昭容娘娘跟前好生侍奉着,娘娘是个和善的主子,不会苛待你们。”
夏儿点点头,瞥见于嬷嬷头上生出的一缕缕银丝,想起在罪奴坊受到的照顾,心头蓦地一酸。
“娘娘待我们一向都好。”
她咬了咬唇:“嬷嬷,您年岁也大了,若是在从前的国公府,也早该荣养了...不如您回头求个恩典出宫去?我和春儿积攒了些银子,足够您出宫养老。”
于嬷嬷慈爱地笑了笑,眼眶有些湿润,忙从袖中取出帕子按了按眼角。
这方帕子还是夏儿送她的,帕子上绣的梅花还算看得过去,恍惚间令她想起当年大小姐头一回学刺绣,也几乎是绣得这般模样。
“傻孩子,哪用得着你们的体己,不说老婆子我也积攒了些家底儿,就是皇上当初将我们带回晋王府,也给过不少银子呢。只是...哪里是想走便能......”
话到此处戛然而止。
书房内。
纯妃盯着棋盘旁边的梅花簪,眉头紧蹙:“看来的确是庆知潼的旧物,她居然拿自己姐姐的旧物给你做贺礼,没的晦气!”
说着便嫌恶地将簪子丢回到锦盒里,让绿柳赶紧拿远些。
“带去让简太医仔细验一验,别是沾了什么腌臜东西。庆知潼贤名在外,她这个妹妹可是个心思歹毒的。”
孟姝见状不由莞尔,自药梳一事后,纯妃倒是愈发谨慎了。
她执起一枚黑玉棋子,在指尖转了转,“那倒不至于,谢氏的风波才过去不久,现下她可不会傻到将把柄送上来。”
正说话间,冬瓜端着红漆茶盘进来,她将茶盏轻放在案几上,眼睛亮晶晶的:“娘娘,夏儿将春儿叫了过去,两人在陪于嬷嬷说话呢,奴婢要不要去偷听?”
说着还做了个附耳偷听的手势。
蕊珠笑成一团,指着冬瓜道:“能把听墙角说得这般理直气壮,也就咱们冬瓜了。你放心,方才我已让明月去瞧了,保管一字不落。”
纯妃没了下棋的心思,孟姝就让绿柳将棋盘撤了。
“庆昭仪倒是好算计,明知咱们这位皇上喜欢梅花...可她也总不能是盼着皇上从你这见到这支簪子,就能将她召回宫吧?那何不直接让于嬷嬷呈给皇上。”
梅姑姑小心地看了眼孟姝,插话:“依奴婢看...皇上若真在娘娘头上看到这支簪子,只怕难免会将娘娘与那位作比。
活人纵有千般好,怕是也终究...难敌故人在皇上心中占据的分量......”
“庆昭仪大抵是这般盘算的。可她既算错了我的喜好,也不该让心底念着旧主子的于嬷嬷来送。”
孟姝附和完梅姑姑的话,就不再往心里去,随口吩咐绿柳:“将它收到库房罢,左右也不会用,也就不劳简太医查验了。”
绿柳轻声应下,捧着锦盒出了书房。
纯妃建议道:“周夫人的身世虽然等闲不会被人查到,但于嬷嬷突然提及必有蹊跷。不如我修书回府,让郑山和周娘子暗中细查一番为好?”
“婉儿不说,我也正有此意,舅娘祖籍江宁,她母亲虽在京城待过一段时日,但应当不是于嬷嬷所说的那人”
孟姝自然不会跟纯妃客气,略微分析了一遍,就与纯妃一道写了封书信。
她依着心中所想,另给绣云也写了封信。
按日子推算,绣云此时应该在往扬州去的官船上。(注:周柏任江淮转运使,实际上便是江淮道漕运使,驻地base在扬州)
到了后半晌。
夏儿过来回禀,方才她旁敲侧击,但似乎涉及心中隐秘,于嬷嬷始终都不愿开口。
孟姝倒也没期望着这般快便能有所发现,转而问道:“这回你见着于嬷嬷,可觉出什么不同?”
“回娘娘的话,嬷嬷的确与之前有些不一样,这回竟一句都没打听娘娘和纯妃娘娘的事,只是叮嘱奴婢们办好差事,用心伺候娘娘。”
听话听音,说到此处,夏儿瞬间就懂了主子为何这样问,继而也隐隐猜到于嬷嬷应是与二小姐离了心。
想到老人家这些年对自己和春儿的照拂,她不由的担忧起于嬷嬷的处境。
孟姝将她的神色尽收眼底,指尖在案几上轻轻一叩:“估摸着年底前皇上就会召庆昭仪回宫,你暗中与于嬷嬷多亲近,我不会为此疑心。”
夏儿跪在地上谢恩,“奴婢多谢娘娘,奴婢也绝不敢负了娘娘的信任。”
......
仁明殿。
自从太医诊出孟姝有孕,加之皇上亲拟了“瑾”字封号给她,这殿中便日日笼罩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
晚间,皇后刚饮尽一碗黑褐色的汤药,花厅内弥漫着一股浓重又苦涩的药腥味。
她倚在缠枝牡丹纹软枕上,“今夜...皇上召了哪位嫔妃侍寝?”
杏雨捧着蜜饯匣子近前,轻声回道:“回娘娘,是曲才人。”
“又是她?”
“这月才过七八日,已是第三回了。”
最后一缕残阳透过窗棂,将皇后半边脸庞映得晦暗不明。她嘴角扯出一丝冷笑,“本宫倒是小瞧了这位曲才人,不声不响的,倒把皇上的魂儿勾住了。”
殿内无人敢接话。
隔了一会,皇后抚了抚鬓边的点翠凤钗:“明儿晨省过后,本宫留她说说体己话,让膳房备些滋补的,好好给我们这位才人补补身子。”